（一）

有阳光，可是十一月份的天依然算冷。所以穿着汗衫的霍道明那么扎眼，他和阿妹即使人手捧着一杯奶茶走在一块也都不见得怎么浪漫。

“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大学校服……”霍道明伸手去提提阿妹明显宽松的校服衣袖，“……你为什么还要穿？”

阿妹猛吸一口尚且还可暖胃的奶茶，皱眉，从霍道明的兰花指间拽过自己的衣袖，夹着蛮重的后鼻音，阿妹叫道：“你管我!”然后她挺身凑到霍道明的面前，仰头，瞪着他，又说：“你乱把钱花在我身上，你妈妈知道吗？!”阿妹还有理了。

“太可爱了……”霍道明似是压根儿就没有理睬阿妹说了些什么，只看阿妹瓜子脸上的那张白里透红的小嘴，看着看着他竟闭上额眼，缓缓垂头，明摆着想干出点什么不正经的事儿。

阿妹看着近在咫尺的无赖，脸红了，她“啊呀！”了一声，一脚踹在霍道明的小脚干上，转身愤愤然。归她还觉得霍道明这人不坏呢，还没有怎么熟络呢他就要露出马脚了。

“我错了，依依，这是我几秒钟前干过的最蠢的事!我保证。”霍道明觉得自己还蛮识相的，当机立断向阿妹道歉，脸不通红心不狂跳的。

可是阿妹忽地转过身，马尾在脑后甩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珠子瞪得圆圆，“你什么意思？!”她问霍道明。难不成想非礼我李依依让你觉得倍恶心倍蠢吗？这话说得像是在损我一样，一点诚意也没有。阿妹举着右手的热奶茶，想将杯口的吸管往嘴里塞，而且前提是眼睛不看杯子，就瞪着高个儿霍道明。结果是那根无辜的吸管在阿妹的唇瓣上磨了好一会儿才被她含在口中。

“哧啦”一声，阿妹手中的奶茶杯一缩，她的喉咙也一阵蠕动。

奶茶喝完了……

霍道明不敢偷笑阿妹，“我错了……”他先看着阿妹瞪得够圆的眼睛然后转头看向学校食堂的方向，他们刚从那儿回来。“再去给你买一杯吗？”他问阿妹，然后回头看着阿妹的脸。

阿妹眼底里光芒变得柔和许多，她转过头，低低的说：“不用了，我阿哥给我打来的钱我都没用多少……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嘛。”说完她绕到霍道明的身后，伸手想去推他，“走，你去洗澡换衣服，天冷啦！我自己回教室。”可她发觉自己压根就推不动他嘛。

霍道明微微侧首，用余光瞟着阿妹，说：“先送你到教室我再去换衣服……”

“多小家子气啊！合作愉啦！”

阿妹推不动霍道明，她就不推了，跑了。

（二）

阿哥弯曲食指敲在经理办公室闭合的大红木门上，听得里面有人回了一声“进来”，话音里含糊着些许热情。这让阿哥打心底里送了一口气，他推开门，进去就说：“对不起，我迟到了。”角落里剃着平头的经理望向他。

二十五岁的年轻经理办公桌摆在夹墙的角落里，旁边有一扇窗户，窗帘半掩着，隔着蓝色的玻璃，外面似有若无的光透进来在堆满了文件的桌上印下几片扭曲的蓝泽阴影。

经理戴着一副透明框架的轻近视眼镜，这会儿他抬手调整了一下镜框在他鼻梁上的位置站起来对着阿哥问候了一声“一辰啊，你来了。”脸颊上有轻微的笑颜。

阿哥带上门，步子有些快的来到经理的办公桌前，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迟到了。经理想来是好相处的人，他笑笑，让阿哥坐下，跟阿哥说：“一辰啊，别叫我经理，显老。我也就大你五岁二十五嘛，你客气得生硬。”

阿哥移了旁边的皮椅子坐下，同时将手中的包摆到办公桌上，他一边拉开包的拉链一边对对面的经理说：“在外头可以叫你左飞左大哥，但在这里最好守点规矩……”阿哥从包里取出两张图纸，递给经理，“这是那两张室内设计图样稿，你看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和佳薇修改一下。”他说。

经理接过图纸有抬手扶正了一下他鼻梁上的眼镜，细看了看手上的两张图，然后他图纸挡着脸面说，“我觉得可以啊，这不会是你一个晚上画出来的吧？昨天下午才给你的方案。”

阿哥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放松了背脊靠在皮椅上，抬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才回答：“昨晚画的起兴熬夜了，今天早上多亏了我阿妹的电话，不然我都不知道我不自觉会睡到什么时候呢。”

经理放低手中的图纸，正眼瞅了瞅阿哥的脸，是有发现了那么两道浅浅的眼圈，但那一双眼睛一点也不犯困，炯炯有神。他对阿哥说，辛苦了，一辰，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拼的，客户给了我们四天的时间，住够了的。

阿哥笑笑，说：“我在家里闲，没事做。”

“好吧。我打印了给客户发过去看他们接受不接受……看你的脑门上都还有汗，没有吃早餐就来了吧？要不要我给你叫外卖？”经理将图纸叠整齐了放在一边后竟然正经的问起了阿哥的饮食。

阿哥从皮椅子上站起来，将自己的包上的拉链拉上，套在肩上，一副就要告辞离开的样子，不好笑的对对面的经理说，“我带了早餐，放在工作室里了……”

（三）

陈佳薇是那种较圆润的漂亮女生，微胖微胖的，脸蛋没有天生瓜子脸那般透着锋芒的骨感。脖子上套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麦色的皮肤干净健康，脑勺后悬着一条黑亮的马尾，漆黑的眸子也有透着灵气。阿哥推开门进来时，还有看到她透红的嘴唇上油光油光的——吃小笼包沾的。

阿哥笑问陈佳薇：“吃饱了吗？”陈佳薇正含着吸豆浆的吸管，没空当用口语回答阿哥，就看着阿哥用鼻子“嗯哼”了一两声了了回复。

阿哥又笑笑，回到他的座位上。他和陈佳薇是面对面的坐着共用一张蛮宽大的办公桌的。这会儿他的那份早餐却还陈摆在陈佳薇那边的桌面上，阿哥得在他那一头踮脚弯腰伸臂去取他的早餐。他够着了他的那杯浓豆浆，便取去了，可吸管从杯面上滑落下来掉在了桌面上。

陈佳薇用“哼哼”笑了两声，拾起那根吸管递向阿哥，“给你。”又去了那小袋小笼包伸向阿哥。

阿哥笑而收下。

陈佳薇将手里空了的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抽了几张面巾纸抹抹嘴。然后她像个小学生一样两臂摆好叠在桌面上，背挺直了的看着阿对面开始咀嚼的阿哥，问：“你昨晚熬夜了吗？”

“嗯。”阿哥咀嚼着打开他的办公电脑后抬头看向陈佳薇，“我昨晚画稿子睡晚了。”

陈佳薇的眼睛睁大，反问阿哥，“你该不是画完了吧？昨天下午经理才给的方案。”

阿哥两手将装有小包子的小袋提起来伸向陈佳薇，意思是“要来一个吗？”嘴里说着：“我一个人呆房间里没有事做就画画喽，电视也没有。”而事实上阿哥来到这个离阿妹有两个城市的地方租房子，工作，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看电视，那时，就这样想着:为阿妹，为自己，打拼半生，他能做到吗？

陈佳薇对阿哥伸过来的小袋子摇摇头，“吃饱了，你吃。”

“你一个人住吗?”陈佳薇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可能是觉得这个上午过得挺舒坦的，吃饱了了，喝足了，工作也被对面的人提前做完了，而且，想来自己到这儿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还真是没有和阿哥聊过什么工作之外的话题。

阿哥让自己的嘴稍微缓了一会儿，脸上没有笑意，细细看着面前陈佳薇的脸，发现那张脸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会对着他泛红了。记得她初来乍到时有一句话就一定会有一阵脸红的。

是不是熟悉了就会释怀了，就会放得开了，就能坦然自若了？

“嗯，我是外地人，H市的，离这里有两个城市，你听说过吗？”阿哥老实回答，看见陈佳薇的脸上越发有诧异的神情，然后饱满润红的唇瓣启张闭合，她说：“不会吧？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她还真有那么有点激动的样子。

“没了。”阿哥淡淡回答，继续吃他的早餐。

陈佳薇“哦”了一声，不再端坐，侧身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移到自己的面前想要开始工作。其实作为阿哥的搭档，她的工作挺简单，就是通过网络登入各个社交平台进行揽业，联系客户，然后和阿哥一起着手执笔设计。毕竟，登门拖业务的人少之又少，一个月不上百来回，况且像她和阿哥这样的搭档组合楼下还有六组呢。

“李一辰……”

“啊……”阿哥歪着脑袋以为能看到对面陈佳薇的脸，却只瞄见了她白色的笔记本电脑机壳，标着几个阿哥不能理解的字母单词。陈佳薇在屏幕的对面说：“下次我请你看电影吧，报答你给我带了十八回的早餐……”

阿哥听完不被陈佳薇说看见地浅浅笑着，说：“不用，不用的……”然后传来他豆浆吸到底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陈佳薇还想说点什么，她的脑袋已经从电脑屏幕前倾移看到了正俯身扔放他的空杯子的阿哥的背脊，工作室的门却在这时被人叩响几声后推开。经理拿着方才的阿哥的稿纸进来，转身关了门后回头一句“佳薇，一辰”算作打招呼。

“经理……”陈佳薇从座位上站起来，微笑回复经理。阿哥则刚刚整理好他桌下的垃圾筒起身，干巴巴的一句经理。

“你们的工作室好香啊！”经理边走向阿哥与陈佳薇的办公桌边笑着扫过他们的脸这样说。

阿哥以为经理的这句话有言外之意，看着他旁边的陈佳薇脸蛋也红扑扑的，就伸手边拍着他的后脑勺边说：“下次不带早餐来了，经理。”像立誓一样。“不不不，一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真的就喜欢这样的氛围，有家的味道，真的!”经理坐在佳薇给他移过去的椅子上说，“还有，一辰，你的稿纸客户看了，接受了。”

“真的？”阿哥挺直了腰，眼睛圆圆的看着经理。经理向他点头。“给我看看”，陈佳薇向经理靠过去，经理将手中的图纸递给她。图纸刚落在陈佳薇的指间，经理就忽然起身，抬手停在了陈佳薇的肩头，按着她坐下。陈佳薇懵懵的一时间里任着经理的摆布安稳的坐在了她的皮椅子上，听得经理说，“你和一辰待会儿给它上色修改一下就可以交稿完工了。我办公室还有事，先走了。”经理言语间看了阿哥一眼，巧合正对上了阿哥投来的目光，隐隐觉得有点意味，本欲转身的他折回来问阿哥有问题吗，一辰？

陈佳薇莫名其妙，也抬起头静静的看向阿哥，阿哥的脸上神情淡淡。他迟豫了那么一会儿，缓缓开口，说：“经理，我想请几天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