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来了以后，又和其他几名庶女寒暄了几句，才坐下来静候阮吴氏的到来。

还好，约莫着半盏茶的时间，阮吴氏就慢慢悠悠的走进来了，搀扶着她的李姨娘也是一脸笑意。

阮吴氏一身深色绣花大氅，头上插着五六支金钗，手上依旧缠着佛珠，手腕上还带着金镯子。

真是金光闪闪，阮曦佩在见到阮吴氏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不过，姨娘只有在用膳之时才能上桌伺候，这个李姨娘却是提前来了，可想而知阮吴氏到底多喜欢这个李姨娘！

“娘（祖母）。”苏氏和阮曦佩她们见到阮吴氏后，连忙起身给阮吴氏请安。

今日是大年初一，就算阮吴氏再怎么不喜苏氏，也不会吝啬一个笑容。

“嗯，都等久了吧。”阮吴氏被李姨娘搀扶到榻子上坐下以后，才缓缓开口道。

还未等苏氏开口，阮昭菡就连忙开口笑道，“祖母和大姐姐真是心有灵犀啊，大姐姐才说我们来的早了，祖母就心疼我们，怕我们等久了。”

阮吴氏一句“等久了。”不过是客套话，就算她让这些人等她一天又如何？就算她们不愿意，也得等下去！

可阮曦佩则和阮昭菡她们平辈，说什么早不早的，也只能说明她是个不懂事的，不孝敬祖母！

阮曦佩面不改色，还是一脸的笑意，装作听不懂阮昭菡的话。

李姨娘则是站在阮吴氏身边，好生地伺候着阮吴氏，但是眼中对阮昭菡的那抹赞许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娘自然和曦佩心有灵犀了，毕竟曦佩可是阮府的嫡女，是娘嫡亲的孙女呢。”苏氏直接顺杆爬，还狠狠地鄙夷了一番阮昭菡的身份。

果然，阮昭菡的眼瞳猛然缩了一下，随即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不过怎么看怎么委屈。

“这心灵不灵犀的老身不知道，就知道菡儿与老身特别投缘，毕竟都是阮府的血亲。”阮吴氏脸上的笑容浅了不少，这个商贾之女果然上不得台面，想到这里，阮吴氏的眼神更加冷冽。

阮吴氏从前偏心，也只不过是私底下而已，如今直接戳破这层纸，当着阮曦佩等人的面，捧高阮昭菡。

阮曦佩在心里不禁自嘲了一下，自己这个嫡亲的好祖母对她是真真的“好”啊！

“祖母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还没有二妹妹一个庶女好吗？”阮曦佩丝毫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阮昭菡的脸。

果然，阮昭菡闻言，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贝齿也咬着下唇，咬的下唇发白，整个身体也微微颤抖，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大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二小姐是庶出的，也是大小姐的妹妹啊……”还未等阮昭菡哭丧呢，李姨娘眼中就蓄满了泪水，话中充满悲戚。

阮曦佩则是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二妹妹的确是我的妹妹不错，可是这嫡庶有别，若是让旁人说阮府嫡庶不分，这可如何是好？”

“大姐姐是在说祖母嫡庶不分吗？再说了，这又没有外人，哪里会有人说阮府嫡庶不分？”阮珊怡十分“识相”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毕竟庶出的身份，也是阮珊怡的痛处。

阮吴氏本来脸色就不怎么好，如今听了阮珊怡的话，脸色更是屎黄屎黄的，鼻间更是冷哼了一声。

“哦？难不成老身这个老婆子都已经糊涂到嫡庶不分了吗？”阮吴氏没好气的说道，连愿意看阮曦佩一眼都觉得塞心。

阮曦佩一脸的委屈，白莲花可不是阮昭菡一个人的专利呢。

“祖母，我哪里是说祖母嫡庶不分了，我这是为祖母着想呢！”阮曦佩冠冕堂皇道。

阮吴氏倒是被阮曦佩给气笑了，她这个“好孙女”，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偏心了！现在却说是为她着想，她到要看看，这个阮曦佩能不能说出来一朵花！

“祖母一向注重规矩，这嫡庶之分祖母自是分的清清楚楚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而且我从未说过祖母嫡庶不分啊，祖母待我们这些孙女们向来公平，难不成三妹妹觉得祖母对你不好吗？”

阮曦佩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说出的话也让阮吴氏从一个偏心都偏到脚趾头上的祖母，到一个一视同仁的好祖母。

除非阮吴氏傻了，否则哪里会驳回阮曦佩这样捧高她的话？

阮吴氏不怎么好看的老脸，也缓和了几分，但是看向阮珊怡的目光可就有些厌恶了，这种搬弄是非的庶女，真是让人讨厌！

阮珊怡自然是看见阮吴氏眼中的厌恶，心中暗骂这个老虔婆偏心过分，但这脸上哪里敢表现出来，更别说这嘴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大姐姐可别这样说，是妹妹想多了，还望大姐姐莫要见怪。”阮珊怡再傻也知道，若是这时候她再不服软，恐怕这个老虔婆绝对会狠狠地收拾她的。

阮昭菡含泪的双眼中带着些许意外和戾气，这个阮曦佩倒是聪明了不少，以前她哪有巧舌如簧的本事？不过就算她阮曦佩聪明了，也斗不过她！

“好了，这么吉祥的一天，你们几个在这里斗嘴干什么！”阮吴氏可没有心情听她们在这里争锋相对。

“祖母，娘，大姐姐，哲茂给您请安了。”

嫩白的小脸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带着坚韧不拔的色彩，阮哲茂虽然才六岁，一丝不苟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小大人的感觉。

阮吴氏看见自己心头肉来了，这脸上的不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茂哥儿，快来祖母这里。”阮吴氏一点也不顾忌苏氏和阮曦佩的感觉，自顾自的将阮哲茂拉到身边，嘘寒问暖的。

阮哲茂偷瞄了一眼苏氏和阮曦佩，随即向阮曦佩眨了眨狡黠的眼睛，才连忙跑向阮吴氏的身边。

对于苏氏和大姐姐，阮吴氏没少给他灌输远离她们的思想，但是他人小，却不傻，哪里不懂得阮吴氏这是给他上眼药，让他远离自己的生母和胞姐。

但他却无能为力！阮哲茂恨他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珍视的人，唯有出人头地才能够让她们不用再看阮吴氏的脸色过日子。

阮曦佩看着年幼俊俏的阮哲茂，又想起阮哲茂的下场，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她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弟弟。

“祖母，爹什么时候来啊？”阮哲茂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阮弘扬，出声问道。

阮吴氏故作伤心状，嘴上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祖母疼你，你还没有问几句好，就想着你爹了！”

“孙子哪有这样啊，我这不是已经坐在祖母身边了吗？”阮哲茂笑眯眯的说道。

“儿子不孝，让娘久等了！”还没等阮吴氏开口说话，就听见阮弘扬爽朗洪亮地声音就已经传入众人耳中。

听到阮弘扬的声音，阮吴氏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笑容也更加深切。

“哪有久等，老身也刚来不久，既然弘扬来了，那就用膳吧！”阮吴氏对一旁的容奶娘吩咐道。

容奶娘福了福身子，就去让人将膳食端上桌。

阮弘扬有意无意地眼神朝苏氏那里飘去，奈何苏氏连看都不看一眼，阮弘扬只好自讨没趣做罢了。

阮吴氏自然也看见这一幕了，一个身份低贱的主母，本来就已经委屈弘扬了，如今倒也是长胆子了，都敢给弘扬脸色看了！

此时，那些个姨娘也都纷纷站在一旁，等着伺候阮吴氏她们用膳。

阮吴氏看了看身边的李姨娘，一脸慈祥，一脸的爱，柔声说道，“李姨娘，今日你伺候老身些许时候了，就坐在一旁歇着吧，让苏氏伺候老身吃饭即可。”

苏氏看到阮吴氏故意而为之的话语，不怒反笑，“娘说得对，娘身边的丫鬟都不一定有李姨娘使唤的称心如意，倒也是辛苦李姨娘了，就由儿媳来伺候娘用膳吧。”

李姨娘本来有些得意的面容，崩塌了几分，这苏氏把她和丫鬟比，恶心谁呢，一个商贾之女居然敢这么侮辱她！

“这大年初一，都坐下来用膳吧，让那些丫鬟伺候即可。”

阮弘扬坐在一旁，淡淡说道，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娘和苏氏可谓是水火不容，还不如减少两人的接触。

阮弘扬都这么说了，阮吴氏哪里还有什么意见，也就答应了。

其余几个姨娘也乐得自在，毕竟不用她们伺候了，还可以上桌用膳了。

“爹，这些天您辛苦了，今天您可得多吃点儿！”阮曦佩夹了一筷子菜，放入阮弘扬的眼中，笑道。

阮弘扬也乐呵呵地把菜给吃了，还咂吧咂吧嘴道，“女儿夹的菜就是好吃，就算你的身体好透了，也得注意一点儿，别再生病了。”

“呕。”正在一旁用膳的李姨娘突然躬身，干呕不止，这让些许人都大吃一惊。

阮曦佩微微蹙眉，表情微冷，“李姨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这年夜饭不和口？”

“是妾的错，只不过妾闻见这鱼腥，实在是干呕难忍。”李姨娘一脸的无辜，加之略带苍白的脸色，真是好不娇柔。

阮吴氏本来看见李姨娘干呕的样子，觉得听膈应的，但听到李姨娘这么说，眼睛倒是亮了一下，脸上立马堆满了褶子，笑的一脸菊花开。

“容奶娘，快去把姜大夫请过来，给李姨娘诊脉。”阮吴氏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自然知道这干呕代表什么，但是也不可随意猜测，否则空欢喜一场可就败兴了。

李姨娘眼中含着些许厌恶，但随即就消逝，满脸的疑色，“老夫人，妾这是……”

李姨娘欲言又止，可是脸上的兴奋是遮挡不住的，她又看了一眼阮弘扬，随即娇羞的低下头。

阮弘扬脸上也带着些许喜气，毕竟多子多福，现在又是大年初一，这可是好兆头。

不一会儿，姜大夫就到了正阁，一经诊脉，这李姨娘的确是怀孕了，而且已经两个多月了，这让阮吴氏高兴的。

“好好好，真是喜上添喜啊，容奶娘，一会儿你差一些小丫鬟，去库府里取一些好东西，给李姨娘送过去。”阮吴氏笑的眼都眯起来了。

“多谢老夫人厚爱。”李姨娘羞涩一笑，倒别有一番风味。

阮昭菡在一旁愣了一下，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若是李姨娘这胎是男孩，那么就算是庶出，也是阮府的第二个男子，这连带她和李姨娘的地位也就高了不少，若是个女孩……

“李姨娘都有这么久的身子了，却还毫不知情，若是在这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伤害了这小金孙，是该罚，还是不该罚呢？”阮曦佩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

李姨娘本来笑颜如花的小脸上，增添了几分苍白，可怜巴巴地看向阮曦佩，柔声道，“是妾疏忽大意了，这孩子也没有什么大动静，若不是姜大夫来诊脉，妾还不知已经怀有将军之子呢……”

“不管怎么样，李姨娘现下肚子里是有我阮府的骨肉的，这可得好生照料着。”阮吴氏不待见苏氏，可是待见李姨娘啊，所以对于李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期待不已的。

“是啊，阮府添丁，这是件大好事，给那些婆子丫鬟什么的，都发些赏钱吧。”苏氏也附和道，虽然她不喜李姨娘，但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不恨的。

阮吴氏头一次觉得苏氏做了一件体面的事，对苏氏也不似以前那样冷淡。

苏氏心中不禁苦笑，她尽心尽力照顾阮吴氏，却还不如关心一下李姨娘能够让阮吴氏开心。

“多谢娘这番关爱李姨娘。”阮昭菡也适时出声道。

苏氏的神情不禁暗了暗，对于阮昭菡明里暗里针对曦佩的事，她也是知道的，以前她不能做什么，不代表她现在不能做什么！

“没事儿，李姨娘也是将军院中之人，自是院中之人，我自然是要照料一番的。”苏氏没有推辞，反而拿出主母的气势呛了一下阮昭菡。

阮昭菡也恨过，若是她的生母是苏氏，她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可阮昭菡也明白，无论如何，嫡庶自古以来，就是水火不容的。

“娘说得对。”阮昭菡轻声应了一下，就不再吭声了。

李姨娘见状，微微蹙眉，小声说道，“夫人，妾倒不需要什么照料，希望夫人能够给二小姐添几身衣服，毕竟都过年了……”

李姨娘这话倒是把苏氏说成克扣庶女份例的恶毒妇人了，阮曦佩心中不禁冷笑，这李姨娘还是这么做了。

阮曦佩至今还记得，当初李姨娘是怎么哄的阮吴氏将苏氏和她的氅衣给夺去的，既然李姨娘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让李姨娘失望的。

“李姨娘这话说的，祖母疼爱二妹妹，娘又对每个孩子一视同仁，还能缺了二妹妹的吃穿不是？再说了，这一冬五件新衣还不够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二妹妹这身上的衣服，是去年的款式吧？怎么，今年的冬衣没有送到吗？这些个懒婆子，真是讨打！”阮曦佩越说越气愤，看向阮昭菡的目光也充满了同情。

阮昭菡倒是被阮曦佩这般同情的目光给看臊了，微微撇过头去，不看阮曦佩。

“大小姐莫要生气，今年的冬衣也是送到了的，只不过样式都太过淡雅，还不如去年的喜庆，这没得法子，二小姐才穿了去年的款式，夫人是这阮府的主母，自是不会让大小姐委屈的，所以这衣服什么的，哪里用大小姐操心啊。”李姨娘说着，就拿起丝帕，嘤嘤地哭了起来。

苏氏正要开口解释，阮弘扬就微微蹙眉，出声呵斥道，“怎么，我将军府还能缺了昭菡的吃穿不是？这大过年的哭什么！”

李姨娘被阮弘扬这么一吓，哪里顾得上哭，只得硬生生的忍住，这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任谁看见她这副模样都要心生怜惜。

可是阮弘扬却不待见她这副模样，当下就拉下了脸子。

其余几位姨娘看到李姨娘这副样子，或多或少都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毕竟这个李姨娘多受宠，她们又不是不知道，但凡能够落井下石，就绝不雪中送炭的原则，她们倒是贯彻到底。

“李姨娘你就莫要这样了，其余几位小姐，也穿的都是夫人准备的新衣，二小姐还穿不得了不成？”卓姨娘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得罪了李姨娘。

阮曦佩不禁要大赞一声，这后院的女人，哪个不会做戏？若不是她看见卓姨娘眼中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还真是被卓姨娘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也对，阮婷萱都是个不老实的了，她的生母，会是个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