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曦佩再次睁开眼时,只感觉喉咙似火烧,讲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你醒了啊,太好了,终于退烧了,奴婢这就差人告诉夫人去!”一阵熟悉又难违的声音传入阮曦佩的耳中。
阮曦佩看着眼前还未长开的秋云,呆愣了一下,秋云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小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秋云闻声而来,脸上满是焦急。
冬舒看着阮曦佩呆呆的样子,也担心极了,连忙让人去把苏氏叫过来。
“小姐喝点水吧,你的嘴皮都干了。”秋云去桌边倒了一杯水,递到阮曦佩的嘴边。
阮曦佩僵硬地接过水,一点点地喝着杯中的水,眼睛却是不停转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分明是她未出嫁时闺阁的样子!难不成她………
“现在是什么日子?”阮曦佩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秋云拿起丝帕为阮曦佩擦了擦嘴边,出声说道,“已经是冬月(冬月:十一月)了,前些日子里夫人还给小姐量了尺寸,要做新衣呢。”
“快,拿铜镜给我!”阮曦佩迫不及待的说道,明明是夏日炎炎,现在却是寒风凛冽,阮曦佩有些摸不到头脑。
秋月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的将铜镜给了阮曦佩。
阮曦佩看着镜子里还带着稚气的五官,身上有些颤抖,虽然才是豆蔻年华,但是却已经有了日后芳菲妩媚的雏形。
眼眉微微上翘,有些媚眼如丝的意味,却掺杂着童真,樱桃小嘴带着淡淡的苍白,小脸也是一脸的病容。
阮曦佩仿佛从这面铜镜里看到了一丝的生机,让她重新来过的生机,既然上天让她重生,她若是再像前世一般蠢笨无知,只会为阮府增添混乱的话,那可就辜负了上天的好意了。
对于秋云和冬舒,阮曦佩心里充满的只有愧疚和悔恨。
秋云是被阮昭菡陷害失去了贞洁,她性子又是个刚烈的,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愿意让别人说阮曦佩有一个不检点的丫鬟,所以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投井自杀。
冬舒对她忠心耿耿,她却不信她,去相信一个外人的话,相信冬舒背叛她,她将冬舒活活杖毙致死……
刘奶娘也是让人活活给打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三个人对自己一心一意,她却亲手将她们三个推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自己而去……
如今看着秋云和冬舒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阮曦佩感觉她真的太无能了,无能到不能保护好她们,让她们受奸人陷害。
阮昭菡,李彤芝,齐昊扬,既然你们三个人都费尽心机的来讨好我,我怎么可以不领情呢……阮曦佩眯起了眼睛,眼神一片冰冷。
秋云在一旁看着阮曦佩仇恨的目光,感觉十分的心疼,阮曦佩这次生病并不是意外,而是阮昭菡故意将冷水泼到了阮曦佩的腿上,本就是严冬,再加上一盆冰水,阮曦佩可不就感染了病气。
可是老夫人偏爱阮昭菡,过去将军疼爱阮曦佩,现在却是偏向阮昭菡了,或许,疼爱阮曦佩的,只有苏氏和茂哥儿了吧。
“曦佩,你感觉怎么样了?”苏氏还未入门,声音就已经传入屋内,听的阮曦佩一阵鼻酸。
苏氏进屋后,将身上的缎绣氅衣脱了下来,在火炉边烤了烤火才走到阮曦佩的身边,柔声细语地问她身体是否不适。
阮曦佩知道苏氏是怕将寒气过给她,才特地烤火的,能够这样真心实意对自己的,也就娘和弟弟两人吧……阮曦佩内心一阵酸楚。
“娘,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阮曦佩将头埋在苏氏的肩膀,声音闷闷的。
苏氏愣了一下,阮曦佩向来是一个要强的人,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现在却在自己怀里诺诺的,苏氏的眼眶有些泛红。
“怎么会呢,得了风寒又不是你的错,好好养病就好,别想太多。”苏氏摸了摸阮曦佩的头,柔声说道。
“茂哥儿呢?可是从学堂回来了?”阮曦佩将埋在苏氏怀中的头抬起,出声问道。
苏氏拍了拍阮曦佩的小手,笑道,“还没有呢,茂哥儿老早就想来看你的,可你祖母怕你将病气过给了茂哥儿,今日就将茂哥儿在她的院子里休憩。”说到后面,苏氏的声音也微弱了下来。
“祖母想的周全,若是我将病气过给了茂哥儿,可就让茂哥儿受苦了,娘,你也要拦着茂哥儿,别让茂哥儿来找我。”阮曦佩听了苏氏的话,没有丝毫不悦。
阮老夫人向来疼爱茂哥儿,倒是对她平淡无奇,她也是习惯的了。
苏氏看了看阮曦佩苍白的脸上并无丝毫难过之色,才悄悄安心,但还是出声说道,“你祖母心里终究还是挂念你的。”
阮曦佩看着苏氏为阮吴氏开脱的样子,心中只剩下对苏氏的怜惜和不甘。
上一世,苏氏明明是被李彤芝给陷害的,而阮吴氏心里也清楚,却还是帮着李彤芝将苏氏拉下正室之位,单凭这一点,阮曦佩也是不会对阮吴氏有多少情意的。
“娘,今晚,我想和你们一起用膳,可以吗?”阮曦佩满脸的渴求,倒是让苏氏不忍心拒绝了。
苏氏终究还是担心阮曦佩的身体,劝道,“你的病都快已经痊愈了,若是再出去被冻着可怎么办,还是等身体爽利后,再去和大家一齐用膳即可。”
阮曦佩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娘,我已经在屋子里待了许多日了,若是再不出去透透气,那可就闷死了。”
苏氏看着阮曦佩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心里心疼又难受,她能够感觉到阮曦佩比平常多了坚忍。
阮曦佩的性子一向冷淡,相比阮昭菡柔弱的性子,阮曦佩倒是坚毅的像个男子,即使受了委屈,也从不吐露半分,阮弘扬身为武将,对于阮曦佩的性格倒也欣赏。
阮弘扬多年的宠爱并没有让阮曦佩恃宠而骄,反而更加用功。
如今阮曦佩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苏氏心里怎么能够好受?
最终,苏氏拗不过阮曦佩,也只好答应了她,只不过得穿的厚厚的,别加重了病情。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阮曦佩就已经窸窸窣窣地收拾起来了。
前世时,阮昭菡就已经知道用柔弱来伪装自己,让他人怜惜她,相反,阮曦佩却是一个要强的人,就算是受伤了,也不肯轻易低头,也就给人营造了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阮曦佩知道了阮昭菡的手段,如今自是不能再让阮昭菡处处得意了。
“秋云,将妆画的红润些,至于眼下,你画的苍白一些。”阮曦佩淡淡吩咐道。
秋云愣了一下,小姐的脸色已经够苍白了,若是画的红润一些,秋云是能够理解的,可如今……
“小姐既然让你这么画,你就这么画吧。”冬舒在一旁笑道,虽然她也不知道小姐的用意,但是对于小姐的意思,她愿意唯命是从的。
阮曦佩嘴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满是感激,前世她们也是如此坚定地信着她,可终究还是辜负了,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弥补她们的。
“刘奶娘的身体如何了?”刘奶娘是阮曦佩的乳娘,那日阮曦佩被阮昭菡泼水,刘奶娘为阮曦佩挡了许多,也是得了风寒。
冬舒一边为阮曦佩准备毛氅一边说道,“刘奶娘的身体硬朗的很,如今也是好的差不多了,刘奶娘说是明日就回来当差了,生怕小姐离开了她不适应呢。”
刘奶娘自打阮曦佩出生不久,就已经在身边伺候着了,如今离开了些许日子,倒也是想阮曦佩想的紧。
阮曦佩收拾好之后,才向正厅那里去。
虽然才是冬月,却已经下过一场大雪了,倒也不比寒冬暖和多少,道上的雪,也都被勤快的下人清理干净了。
还没有等阮曦佩进入正厅,就听到阮吴氏,李彤芝,还有阮昭菡三人的笑声,不用进去瞧,都知道里面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阮吴氏不喜欢她,阮曦佩是知道的,一个女孩子,不去像阮昭菡学琴棋书画,却去舞刀弄枪的,若不是她是嫡女,恐怕早就被阮吴氏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想到这里,阮曦佩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嘴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盈盈走去。
“咦,姐姐怎么来了?”阮昭菡猛然间看见阮曦佩款步跚跚地朝屋里走来,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阮吴氏坐在正座上,一头灰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被绾在头上,其间插着一支景福长绵簪,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透露着岁月的沉淀,身上穿着红色镶金丝的如意祥云衫,显得端庄大气,慈眉善目。
虽然还没有到过年的时节,但是李姨娘(以后就称呼李彤芝为李姨娘),却也是穿的鲜艳夺目,乌黑的发丝被绾成双刀髻,发髻上还插着一支展翅金凤挂珠钗,温和的五官凑在一起倒也是小家碧玉,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因为不是正室,大红是穿不得的,桃粉色的衣衫却是为她增添了一丝风尘气息。
阮昭菡则是一身的鹅黄色素绒绣花袄,梳着双螺髻,为本就清秀的脸庞,增添了一抹俏丽,栩栩如生的银蝶翅滚珠攒珍珠小簪乖乖的别在她的发髻之上。
苏氏一身淡红色的正装,坐在一旁喝茶,看到阮曦佩来了以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可以看出来,苏氏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阮曦佩的手微微蜷起,但是脸上却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
“怎么,妹妹不愿意见到我?”阮曦佩一脸正色道,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昭菡。
“哪里,昭菡只不过意外罢了,大小姐的身子可是好透了?”李姨娘连忙开口打圆场。
阮曦佩看了阮昭菡和李姨娘一眼,笑眯眯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们居然还当真了。”
李姨娘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没变,有些委屈道,“是我想多了,还请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
阮曦佩皱了皱眉,瞥了李姨娘一眼,疑问道,“如今这将军府是没有规矩了吗?一个姨娘居然在祖母和主母面前称‘我’……”
李姨娘在心中暗暗骂了阮曦佩几句,“是妾失礼了,临近过年,最近倒是妾欢喜过头了……”
“好了,都快过年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阮吴氏开口道,看似是为大家着想,实则是为李姨娘解围罢了,大家都懂,只不过没说透罢了。
“祖母,这些日子孙女让您担心了,眼下孙女也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可以和妹妹一起伴在祖母身边了。”阮曦佩脸上带着笑容,任谁看都是一副想要孝顺祖母的好姑娘的模样。
阮吴氏愣了一下,这个孙女可是不与她亲近的,如今却这般示好……不过阮吴氏随即就泰然处之。
阮吴氏一脸慈祥,笑呵呵道,“曦佩果真是长大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阮吴氏还是懂得。
阮曦佩也不拆穿阮吴氏的虚情假意,毕竟背负上不孝的罪名,可是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