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一年丧期已过,天赐也将临抓周之礼,穆沉思忖良久,最终决定双礼并行,在天赐抓周的那一天举行封后大典。
对于封后一事眉烟并无太多想法,反倒是儿子的抓周仪式在眉烟眼里更为重要。这日眉烟早早便备好了抓周所需,因眉烟封后,天赐不宜同行,故而天赐一早便被抱去准备抓周。
孙婶不放心那些个丫鬟们的手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眉烟丢了丑,故而取出好些个首饰在眉烟头上细细比对一番,这才选中一支五色百鸟朝凤钗为眉烟别在头上,忍不住啧了几声。
“瞧瞧咱们的烟儿,两年时间出落的如此别致。犹记得你初至长安时,瘦瘦小小的惹人生怜,现如今都将为一国之母了。”孙婶不由感叹着。“若是你爹娘能够得见这一幕,定会高兴万分的。”
一番话说的眉烟有些感伤,见孙婶亦是兴致不高,眉烟强打起笑意出言安抚。“爹爹娘亲定然都在天上看着,一定为我而骄傲呢。今天婶子该为我开心才是。”
孙婶悄悄抹了把泪。“是了是了,瞧瞧我,真是糊涂了。今天这般的好日子,我竟说这样的话。”
眉烟柔和笑笑。“婶子也是触景生情,本也说不上糊涂的。”
孙婶瞧着眉烟这般神情,不由笑起来。“这当了娘就是不同,先前的那般性子也都磨平了。”
“婶子你惯会取笑我,须知我素日还是很平和的,若非有人来惹,我又怎会那般。”眉烟语罢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孙婶瞧着她这般神情,忽的叹了口气。“大典过后婶子就要回去了,你在宫中孑然一身,如何是好?”
“回去?回食肆么?婶子可是住不惯?”眉烟有些意外看着孙婶。
“是啊,在宫中始终不比食肆自在,何况我在这儿,只会拖累你的声名,若被人传出去说皇后的家人粗鄙无状,那可当真是笑柄。”孙婶带了几分不放心。“衣儿也随了小循一并回去,你身边更无可用之人。”
眉烟沉思片刻复又答话。“可用之人大可培养,不急于一时。况且我在宫中也并非孑然一身,还有赐儿和夫君。”
孙婶闻言带了几分深意接了话。“赐儿确然是好的傍依,可今上就未必了。须知他虽如今只是你的夫君,日后还是会成为他人的夫君的。”
眉烟虽下意识回避这个话题,却也知君王之爱雨露均沾的道理,故而抿了抿唇也未多说什么。
“现今我如此说,你或许不能理解,待过几年,甚至过几个月,你就会懂婶子的苦心了。”孙婶垂下眼眸。“在你未遇良人之前,我曾想过拉你与小循亲近的,毕竟北地不比大骆复杂,那儿的人也直爽。”
“好了。”眉烟止住了孙婶的话。“这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如何诟病呢。”
孙婶便收了声,从善如流的为眉烟戴上金步摇与凤冠,又拉着眉烟起了身。“瞧瞧咱们烟儿,果是天人之姿。”
象征着帝后地位的大红礼服,上绣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图案,袖口领口绣有祥云如意纹,外有镂空百花流苏,头带凤冠,耳坠鸣凤坠,颈间配珠玉,腕上温玉镯,指上金护甲,足上杏云屐。腰间羊脂玉,凤仪天成。
亦于此时,礼官来接眉烟往两仪殿去。
胧烟宫距离两仪殿还有些距离,轿辇缓缓而行,身后是嘴碎宫女的议论声。
“不知那轿中坐的是何人?好生惹人羡慕。”宫女诉儿才来宫中,许多事还不甚明白。
“你的消息实在不甚灵通,那可是咱们皇后娘娘。”一旁的静儿忙提醒。
“原是金玉之身,难怪如此大的派头。”诉儿若有所思。
“可不是吗,今日是封后大典,日后她便是这世上最有福的人。”静儿顿了顿,复又开口。
“闻说皇后娘娘与陛下一早便识,如今还育有一个龙子,难怪陛下如此喜爱,同甘共苦的情谊那才真真儿动人。”
诉儿应了一声,痴痴看着那华贵轿辇。“可真好看真贵气,若有一日,我也能坐上轿辇,该是有多好。”
静儿撇撇嘴。“谁人不知陛下独爱娘娘,你也就想想便罢。若给外人听了去,是要挨罚的。”
诉儿有些激动。“哪怕.....哪怕帝王不爱,只要为妃都是好的。荣华富贵不说,咱们陛下又生的如此好看,怎么想都不算亏”
静儿将扫帚往诉儿怀中一杵,实在没心思听她做白日梦。“好好儿干,兴许还有机会升到御前女官,届时你想如何勾引陛下都行,只,如今你不过是个末等宫女,谁会正眼儿瞧你啊。”
轿辇一路至了两仪殿,眉烟由礼官搀着入了殿,穆沉与一众文武已等在那里,见眉烟来了,穆沉伸出手。“烟儿,来。”
眉烟从善如流的将手递给穆沉,穆沉牵着眉烟,不忘介绍一番,眉烟记了个大概,此时钦天监发了话。“吉时到,请陛下应允举行仪式。”
穆沉应了一声,仪式才算正式开始。
经过重重礼节,顶着沉重凤冠半日,眉烟才得以休息。礼毕之后,眉烟第一时间往文渊殿去。天赐便是在那儿抓周的。
至了文渊殿,眉烟与穆沉悄声观看,却发现抓周仪式已然开始,天赐却迟迟不动。
正疑惑之间,天赐忽然跌跌撞撞走向那柄宝剑,穆沉不由惊奇。“朕的儿子,难道日后要行武么?”
话音刚落,却见天赐艰难抱着那柄剑往自家父皇母后的方向去,宫人忙帮忙提剑,由天赐示意着将剑递给穆沉。
穆沉哭笑不得,他的儿子果是聪明,知晓这把剑是他素不离身的配剑,这才取了来给他。
天赐看见穆沉接了剑,欢欢喜喜的扭着小屁股又折返回去,眉烟与穆沉皆是不解,却见天赐又拿起了脂粉。
眉烟不由愣了愣,难道儿子日后会沉迷女色吗?
却见天赐再度折返回来,伸长小胳膊将脂粉递向眉烟。
眉烟亦是哭笑不得,接了脂粉,天赐伸手要抱,却因仪式还未完,眉烟只得视而不见。
天赐瘪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眉烟忙蹲下身,安抚儿子。“赐儿送给父皇母后的礼物都很好,现在赐儿去寻一样自己最心水的东西好不好?”
天赐止住了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回身挑选一阵,却是将目光停留在萝卜所雕的玉玺与虎符之上,后又似确定目标般笑了起来,一把抓起微型的玉玺与虎符。
一时间气氛凝固,周围观礼的臣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皇储殿下抓的可是帝权啊,虽殿下不过才满周岁,可难保帝王不会多想。
礼官亦是愣在当场,不知该开口庆贺还是制止。
眉烟望向穆沉,却见穆沉忽的大笑起来,大步上前抱起天赐。“果是朕的皇儿,知晓江山之重。”
帝王如此开口,旁观的不由放下了心,权当小孩子喜艳色的小玩意儿。
礼官也适时开了口。“皇子殿下手握玉玺与虎符,此乃吉兆,恭喜陛下,恭喜娘娘,陛下的社稷日后定会越发兴旺,而皇子殿下定会为陛下的得力助手。”
穆沉闻言,不由勾唇笑了笑。“朕的儿子,自是朕的左膀右臂。”
眉烟望着穆沉,欲言又止,穆沉却牵了眉烟的手,笑的真挚。“皇后为朕生了个好儿子,朕定然是要犒劳你的。摆驾胧烟宫。”
穆沉递给眉烟一个温和的眼神,眉烟方知他并未因天赐抓到了帝权而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天赐趴在穆沉怀里,小孩子初学发声,爹爹爹爹叫个不停,穆沉被他逗乐,不由将他扛在肩上。而天赐并未觉得害怕,反而手舞足蹈起来。
眉烟看得一阵心惊胆战,忙扶住儿子,生怕他掉下来。顺带还不忘递给穆沉一个嗔怪的眼神。
臣子望着帝后的互动不由称奇,手握江山的人却甘愿被一女子所责,可见其爱之深。
天赐一路咿咿呀呀不知道说着什么,眉烟看着穆沉抱着天赐的和谐模样,忽然有莫名的感动。
这是她的夫君,她的孩子。这是她的家人。
至了胧烟宫,穆沉立马原形毕露,再无人前的威仪,抬手将眉烟的凤冠解下,眉烟这才松了口气,不满抱怨。“真是好沉,我顶了这东西一天,脖子都要酸了。”
穆沉将天赐抱给奶娘,温和笑了笑,为眉烟按摩脖颈,眉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么待我越来越好了。”
穆沉惊奇的挑了挑眉。“待你越来越好还不乐意,我夫人当真是个傻子。”语罢,摇了摇头,一副遗憾模样。
眉烟瞪圆了眼睛。“我跟你说正事呢。”
穆沉凝视眉烟片刻,抬手将眉烟的碎发别在耳后。“因为你是我的夫人,不对你好我还能对谁好去。你这个傻子,夫妻间对彼此好还需什么理由么?”
虽是遭他骂着,眉烟的心里却暖得很,是了,他们是夫妻。
眉烟靠在穆沉怀里,逗他开口。“那你对我这么好,还不要什么报酬,岂不是亏了。”
谁料穆沉闻言低笑一声,忽的凑近。“谁说我.....不要报酬?”
不等眉烟反应,穆沉便将眉烟抱起。眉烟惊呼一声,轻推穆沉的胸膛。“天赐还在呢。”
“让儿子去暖阁睡,为夫饿了一年,怎会善罢甘休。”穆沉俯身轻吻怀中人的面颊,大步走向室内。
春光无限,恰在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