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烟虽身在皇宫,九重护卫,却仍是放不下心,一想到骆顷宵或许生死未知,甚至很有可能还活着,眉烟就愁的很。
穆沉自也知晓眉烟的担忧,一面安抚着眉烟的情绪,一面令人加紧了对宫中的防范与对罗氏的看管。
寻找楚七的人大部分都无功而返,这也在穆沉的意料之中,早朝后穆沉去往眉烟宫中,却见眉烟等在宫门口,显然在等自己,不由一愣,随即微微蹙眉,大步上前抱住眉烟。
“天儿如此冷,你穿得这样单薄还在傻等,回去说。”穆沉揽着眉烟回到殿内,眉烟踮脚偷偷吻吻穆沉的唇瓣。穆沉紧绷着脸,内心却是失笑,只觉怀中娇妻可爱。
“下次不会如此做了。”眉烟闷声开口。
“还有下次?”穆沉扬了扬眉做出愠怒模样,眉烟忙摆了摆手。“没下次了,没下次了。”
穆沉满意的将眉烟的簪发发钗解下,揉乱眉烟的发。“怎么这样乖了。”
眉烟不满的瞪他一眼,这才步入正题。“我似乎知晓楚七在何处了。”
穆沉随意应了一声,将眉烟的发丝绕在指上把玩。“说来听听。”
眉烟任了他动作,若有所思继续开口。“我这几日询问了几个故人,顺带着问了罗莺,得知楚七平素是个老好人,人缘甚佳,人尽皆知他对楚祚的忠诚,只是皆不知他的去处。”
穆沉闻言,动作顿了顿,知她还有下文,便等她说下去。
“我猜自昼阳死后他定然不能安生,故而去向也只有归隐这一个。”眉烟笑的几分自信。“亦是因此,派去的精兵都寻不到他。”
穆沉垂眸把玩着手中发丝,不置可否,许久再度发声。“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只是既是归隐,又岂能轻易被寻到?”
眉烟勾唇笑起。“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那儿还充满着楚七的怀念。或许.....还会有意外之喜。”
“引蛇出洞总要有饵,但我不同意。”穆沉沉下面色,眉烟的神态却是从容不迫。“身为你的儿子,天赐本便该经历些事情,若能助你,想来天赐也会欣喜。”
穆沉十分不赞同的蹙眉望着眉烟。“他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骨肉,我又岂能容得他有丝毫闪失?办法有许多,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你这又是何苦?赐儿是你的亲子,你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
眉烟看得出穆沉的愠怒,却只温声安抚。“我既然要以赐儿为引,自已做好完全的准备,再不济,也会保全赐儿。我是赐儿的娘亲,没人比我更疼惜他。可是为了赐儿以后的安好,我只能如此做。”
现在虽一派风平浪静安好无忧的景象,可毕竟楚七和骆顷宵在暗处而穆沉在明处,暗中使些什么奸诈招数总比明里硬碰硬要可怖,眉烟重视天赐,故而更容不得楚七与骆顷宵的存在。
两个人一时僵持不下,却在此时奶娘将哭闹的天赐抱了过来。穆沉俯身逗弄天赐,神色更加坚定。他绝不会让儿子以身试险。
眉烟看着穆沉的神情,没有再多言,只笑着抱过赐儿哄着,岔开了话题。“这几日咱们倒是忽略了赐儿,陛下今日可否抽些空闲多陪陪赐儿?”
她的性子一贯直来直去不知撒娇,如今开口留他,穆沉自是欢喜,神色也不由柔和几分。“好。今儿笼统无事,不若就多陪陪你们母子。是我疏忽了,我答应你,日后无论多忙,都要抽空来看看赐儿。”
眉烟笑了笑。“我知你有这份心,但毕竟你身处此位,还是莫太过偏爱的好。”
穆沉闻言不语,抬手将她复又扯入怀中。“为你任性一次又如何?”
眉烟安静靠在他怀中,心内虽欢喜,却也夹杂了几分旁的情绪。
头顶上方传来穆沉醇和的嗓音。“若非丧期未满,我一定现在就要你再为我生个女儿。”
眉烟嗔怪抬眸,却接触到穆沉认真的眼眸,不由蹭了蹭他。“快别说这些羞人的话,赐儿已是学语的时候了。”
穆沉不由失笑,故意贴近眉烟几分。“那又如何?赐儿早些学了去,反倒方便日后寻媳妇儿。”
眉烟哭笑不得,带着几分无奈看着穆沉。“怎么越来越没个正形。”
穆沉揉了揉眉烟的发顶,叹息一声。“哎.....说的也是,我怕是被你传染了。”
“传染什么?”眉烟嗔怒的看了穆沉一眼。
“传染了真挚。”穆沉严肃回应,望向天赐,目光更是柔和。“自有了赐儿之后我才发现,我已有了如此重任:要好好教导赐儿如何为人,要护你们母子安好无忧。人前那些不必要的伪装,在你们面前大可毋需。”
眉烟闻言弯眸笑起。“因为我们是家人。至亲至疏夫妻,你是诺给我下半生的人,无论你做的对或错,我都将与你同归同去。而赐儿,是我们的见证,传承了你我的骨血,也是日后最大的傍依。”
“我们是密不可分,我也是除却母后最了解你的人,故而,你平日是何样子,我都一清二楚,又何须伪装什么样子呢?”眉烟语气软糯,带着十足的信任与习以为常,一瞬间穆沉似乎看到了永远是何模样。
穆沉吻吻眉烟的额头,声音因情动而多了几分颤抖。“我的烟儿,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任我负了谁,也必不负你。”
眉烟任了他的动作,眼眸里满是真挚。“我眉烟此生做尽有违良心之事,唯一能够救赎的便是永不负骆家三郎。”
穆沉吻吻眉烟的眼睑,叹息一声。“你有原罪,我替你背。只要你用不负我,为你做什么都值得。”顿了顿,穆沉复又补了一句。“即便你负了我,我也是会二话不说的为你做一切事情的。只因是你,所以无怨。”
“傻子,你待我这样好,不会觉累么?”眉烟几分感动,带着些心疼继续开口。“我不要你付出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
穆沉无声笑笑,接了话来。“不负相思意。”
忽的,穆沉揽着眉烟的力道紧了几分,眉烟只闻呼啸的尖锐破空声响便知有人按耐不住了,穆沉将眉烟母子保护的很好,使得眉烟空闲之余不忘掀眸望向袭击者。
露出的一双眼平淡无奇,偏生面容白皙异于常人,瘦弱却力气奇大,虽掩着黑布却不难看出他的真实身份——平西王暗卫楚七。
穆沉勾唇轻笑,已有两队皇家军破门而入,整整齐齐将楚七包围了个滴水不露,而穆沉气定神闲的揽着眉烟,眉烟只怕儿子会受惊,命奶娘将天赐抱到内室去。
楚七看着包围自己的皇家军紧密如网,方才惊觉入套,乱剑穿身之时却并未流露出过多紧张的情绪,反而有恃无恐的艰难望向里间的方向。
再看那个奶娘,抬手掀起面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骆顷宵的面容。骆顷宵面色阴沉,反而笑起来。“别来无恙,三弟。没想到吧,你的儿子能被我拿来做筹码一次,也能涉险第二次。”
天赐似觉察怀抱自己的人不怀好意,哇哇大哭,骆顷宵更是愠怒,对着天赐斥责。“哭什么?我本该是你的二伯,你这个不分亲疏的东西。”
孩童自是不懂这些,只下意识的感受到危险,一味的哭着,骆顷宵似是没了耐心,伸手在天赐的脖颈间比划一二。“真是聒噪,惹人心烦。让人恨不能立即扼死你。”
眉烟却出奇冷静,只盯着骆顷宵。“若你还当自己是赐儿的二伯,就把孩子放了。”
骆顷宵闻言冷笑连连。“真是护子心切,你可知,我曾最爱你这般认真的神色。可你,却还是选择了他,与他分别期间竟还想着生下他的孩子。你拿我当什么?”
骆顷宵扼住天赐的咽喉,逐渐收紧五指。“我要你们最在意的,死在你们面前。”
眉烟见天赐逐渐呼吸急促,不由怒斥。“骆顷宵,杀死一个孩子容易,只是我必会恨你一生,而若赐儿死了,你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我就不信你骆顷宵还想死第二次。”
骆顷宵本就不意使得手中唯一筹码死去,故而收了手,冷哼一声。“你笃定我不会杀他?”
眉烟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淡然。“你不会。”
骆顷宵闻言,忽的大笑几声,转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眉烟。“你懂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我会怕再死一次?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好过而已。”
眉烟沉默片刻,怕是因她严加看管罗氏,使得骆顷宵无法入内,又因她散步罗氏已死,一尸两命的消息,才使得骆顷宵决定拼死一搏。
而她的沉默在骆顷宵看来却是默认,骆顷宵神色再度激动起来。“是你们害死了莺儿,害死了我的孩子。莺儿最是重视这个孩子,他们都死了,你的孩子凭什么活着?”
“实话告诉你,我今次现身,就没想着活着出去,不过我会拉着你们的孩子垫背。让皇嗣垫背的滋味,一定不一般,哈哈哈哈哈。”骆顷宵虽是笑着,眼中却丝毫没有笑的情绪。
眉烟眸中几分寒意。“你这时候方知最爱是谁了?口口声声说着心悦于我,却忽略了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如今她死了,你才了悟?晚了。”
“住口!你这个帮凶!”此一语却更撩拨起骆顷宵的情绪。他高高举起天赐,意要将小小的婴孩摔死在地上,却在此时,罗氏因惊恐而拔高的声音响起。“不要!”
骆顷宵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带着些疑惑与惊喜发声。“莺儿?”
趁着他分神的行当,有皇家军抢过孩子,将孩子送回眉烟怀中。
虽早便安排好,可当天赐真的有可能命悬一线时,眉烟亦是吊着呼吸,此时眉烟怀抱天赐,一阵后怕,腿不自觉发软,穆沉忙搀住她,从他急促的呼吸可以知晓他的心情显然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淡然。
夫妇二人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的目光里寻到同样的情绪。
骆顷宵循声看去,却见罗氏毫发无损的站在他的身后,带着几分欢喜与惧怕。“原本陛下说过,等孩子出世,就让我们一家团聚,可殿下您为何又等不得这一时呢?”
骆顷宵抬手抚摸罗氏的肚子,感受着孩子的动向,委屈如孩童。“我还以为.....”
“外界传言不可尽信,您一世聪明,又如何会糊涂一时呢。”罗氏怜悯看着骆顷宵,轻抚骆顷宵的面颊。“谋害皇嗣乃天大的罪名,看来是天不留这个孩子,不过能陪您一起死,莺儿也知足了。”
“不.....”骆顷宵忽的有些慌神。“孩子不能死,你也不能死。我这就自尽,我这就自尽.....只求陛下能保住我的妻儿。”
穆沉看着骆顷宵,不置可否。“现在知错,为时已晚。”
罗氏忙拉住骆顷宵。“爷万万不可做傻事,罗莺一条贱命,为爷生为爷死,也是值得,能得您如此关心,死而无憾。”
骆顷宵蹙眉看着罗氏。“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本无罪,是我错。我不求陛下原谅,唯以一死护我未出世的孩儿安全。”
骆顷宵语罢,抽出剑赖,反手将剑刺向自己的腹部,一手捂住罗氏的眼睛。罗氏欲哭号,却听清脆一声,再看去时,却见骆顷宵愕然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腕,而剑已落地,同样落在地上的,还有一个凤钗。
原来电光火石之间,是眉烟将凤钗拔下,阻了骆顷宵的力道。
“谁允你死的?又是谁答应,你死了你夫人和孩儿就能活下去的?”眉烟冷声开口,骆顷宵更加愕然,一时连称谓都说错。“眉姑娘此言何意?”
眉烟只冷冷看他。“真真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死了,罗氏母子如何过活?真是窝囊。”
骆顷宵彻底愣住。“您的意思是......?”
“二哥,究竟是怎样的误会使得你认为,朕会残害自己的手足?”穆沉冷然的声音亦在此时响起,骆顷宵愣了愣,连同说话都磕巴些许。“你.....你是说.....”
穆沉召来传召太监,传召太监虽是讶异,却也传旨下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楚七,意图谋反,当场斩首,以儆效尤。望诸卿以此为戒,不复奸邪后路。钦此。”
顿了顿,太监继续开口。“骆顷宵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加封二兄宵为正三品恪郡王,赐恪郡王府,令汝终身居于府中不得出。若生子则世袭王位,生女则封县主,后代三世不得入朝为官,钦此。”
骆顷宵顿了顿,跪地谢旨。虽不过落得一闲散王位,却也已是莫大的恩赐。自己有一点并未说错,三弟其人,太过仁慈。
当所有人都落得应有的下场,骆顷宵忽然想明白。
自己辛苦半生,处心积虑,都不及能与身侧之人安稳度此生来得幸福。所幸自己了悟的不算太晚,爱人还在身边。
新历元年,先帝二子封恪郡王,自此,庆帝再无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