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眉烟才有孕三月有余,孕期特征却尽数显现出来,例如嗜睡。时至正午,眉烟方才起了身,至了大堂,便见泱珏笑意盈盈对着她招手。
眉烟走至他身旁,在他对面落了座,疑惑发问。“怎么不见师娘?”
“无色去采买些日常用品,估摸着马上就回来了。”泱珏将盛着菜的盘子往眉烟的方向推了推,吩咐小二再上几道菜,添了副碗筷。“你快吃些东西吧,待无色回来咱们便走。”
话音刚落便见无色归来,随着走进来的还有两个身穿官服的小卒,眉烟不由微微蹙眉,却见无色神色如常,显然与那两个小卒并非一路。
那两个小卒在眉烟邻座处落座,点了几个小菜,议论起来。
“你说这太子殿下,平日看着也不愚笨,缘何因一个女人如此折腾咱们弟兄几个,女人嘛,多的是呢。我看啊,他要找的女人肯定偷了汉子跟着情郎跑了。”其中一个小卒开了口,带着几分不屑。
眉烟顿了顿,今朝太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穆沉,想来是穆沉看到了她的信,却仍在四处找她。
难不成是看不懂个中内容么?眉烟正兀自出神,却听另一个小卒嗤笑开口。“论整个帝都,谁能比太子殿下更受女人欢迎,若我是个女人,也必然会往那东宫钻。那女人也是忒傻,奔着大好的前途不去,偏偏离开,若伺候太子伺候舒坦了,想必还能封个侧妃。”
他故意拿捏过的阴阳怪气的语调引得眉烟一阵反胃,刚要起身却被无色拉着坐回原处。无色不动声色的握住眉烟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悄声开口。“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大不一样,他们说的谁人与你何干。”
眉烟愣了愣,随即了悟。如今她易容离开,便等同于弃了眉烟这个身份,旁人说眉烟的什么不是,与她何干。
眉烟复又笑起,抬腕将茶送入嘴中一饮而尽。“走吧。”
无色应了一声上楼取来包裹,三人付了银子起身,却在此时一队官兵再度至了客栈,站在两侧,有一人拨开人群缓缓走来,玄色衣袍彰显他的身份,似与环境格格不入。三月不见,他添了沉稳,褪去了面上的笑意。
眉烟定定望着穆沉,许久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自他面前走过。
两个人擦肩而过之时,穆沉忽的发声。“姑娘且慢。”
眉烟的身子僵了僵,还是停了下来。“不知公子何事?”
穆沉没有说话,垂眸弯身捡起一个荷包,若有所思拿在手中把玩。“这可是姑娘遗落的?”
眉烟循声看去,不好意思笑笑。“是我掉的,谢谢公子了。”语罢伸手欲要拿回,穆沉却似笑非笑的抽了手。
眉烟恼怒发声。“看公子气度不凡,必是出自富贵人家,怎的连小女子的荷包都要抢。”
穆沉笑了笑,将荷包送还给眉烟。“方才不过与姑娘开个小玩笑,姑娘切莫当真。”
眉烟抿了唇未语,接过荷包欲走,却听穆沉压低了声音开口。“姑娘可知,你的声音与背影,甚至怒时的习惯,都很像一个人?”
眉烟动作一滞,面色却如常。“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小女子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人,却能感觉此人定对公子很重要。”
穆沉若有所思应了一声。“说的有理。”便再无了下文,眉烟礼貌性点了点头,兀自离开。
待眉烟走后,穆沉唤了一声。“策融。”
策融应声来到穆沉身边,穆沉若有所思发问。“你信二人之间习惯声音乃至背影都一模一样么?”
策融不知他想表明什么,却还是开口。“却也不无可能,只是这种情况寥寥无几。”
“你可有耳闻,人如何在短时间内改变自己的容颜?”穆沉问的似乎无关主题,却带了几分深意。
“西域有种膏粉,涂之可易容……您是说,方才的女子是眉姑娘?”策融微微讶异,骤然了悟。
“无论是与不是,总不能放过一星半点的机会。悄悄跟着他们,看他们要去何处。”穆沉沉吟片刻,复又开口。“尽量不要被他们发现,必要时候编造几个理由。”
“是。”策融得令,足尖轻点悄然追了眉烟去,穆沉再次环视一眼客栈,令亲兵再度搜索一遍,确定一无所获后方令收兵。
眉烟心烦意乱的回了马车之中,无色安抚着她。“他未必认出了你,你无需如此烦忧。”
眉烟应了一声,复又想起方才穆沉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若他没认出自己,为何要如此作弄一番?他的性子一贯不是如此。可若说他认出自己,以他的性格必然当场揭穿,不会等自己离开。
一时之间眉烟倒也琢磨不透,只得不再去想。
却听马车外泱珏一声笑。“有趣了。”
眉烟疑惑隔着帘子扬声发问。“师父在笑什么?”
泱珏亦是扬了声,说给眉烟听亦是说给策融听。“有个猴儿跟着咱们,自从客栈出来至今。却不知,那猴儿是穿玄还是穿黄。”
策融听闻他将自己比作猴儿,自是气从中来,却因这差事不好发作,只暗暗记下了这笔帐,想着日后若是得空必然要算上一算。
眉烟听了他的形容不由一乐,自客栈外跟到现在的必是穆沉的人,而做到悄无声息不被自己发现的大约会是策融。策融虽是侍卫却一贯骄傲,如今被如此折辱一定苦于一腔怒气无计可施。思及此,眉烟不由笑起来。
无色疑惑看着她,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也不烧啊,怎么忽然发笑,怪吓人的。”
“我笑师父将人比作猴儿,那被比拟的人指不定要怎么怒呢,万一给师父些苦头,人家在暗师父在明,可当真不好设防。”眉烟语罢复又笑了几声,不多时,泱珏没好气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且等着我甩掉这只猴儿。”
策融闻言带了些嗤然,他的跟踪技艺虽不算最精进,却鲜少有人能够破掉,瞧着这个驾车之人不过是个青年,又怎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虽如此想着,策融还是谨慎的跟紧了马车,闻着跟随马车的脚步越发近。
泱珏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忽然拍鞍而起,趁着策融不备在其面前洒出一把胡椒粉。策融猝不及防,被洒了一脸,有些进入眼中,使得策融不得不闭眼。
再调整好时不过顷刻,策融睁开眼睛,却不见了马车的踪迹,四下看去,却见周围起了大雾,登时恼怒起来。
想来泱珏算准了这一点,故而一路有恃无恐任由他跟随着,当真是将他当猴耍了。
策融咬牙切齿的望着前方,深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别叫我找到你们。”
而虽行于浓雾之中,泱珏的马也知晓方向,这是这类马的本事,策融想的不错,泱珏确然是算好了才出此招的。
泱珏满意的拍了拍马背,笑着开口。“我说的不错吧,我能甩掉他。”
语气满当当的是邀功,眉烟无奈摇了摇头,想策融行事拘谨有度,却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师父狠狠摆了一道。口中还不忘敷衍的夸赞着。“师父最是厉害。”
而另一边,策融回到太子府,穆沉见他神情沮丧,不由有些疑惑,挑了挑眉发问。“发生了什么?莫非……跟丢了?”
策融闻言更是一蹶不振的靠在柱子上,穆沉见状好笑的看着他。“你都是成过家的人了,怎么行事还如此幼稚,不过是跟丢了,也没什么大碍。”
策融有些不甘的开口。“原本我是跟紧了的,可谁知御马的那人出了奇招,将不知什么粉末洒在我面上,我怕伤及眼睛,便闭上眼睛,谁知一瞬的功夫,起了大雾,再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穆沉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等你知晓他的身份,便不会觉得沮丧了。”
饶是沉稳如策融,依旧难掩好奇,不由开口接话。“他是什么身份?”
穆沉略一沉吟,下了定论。“瞧着这兵行险招的架势,该是已故楚世子泱珏。”
策融闻言不由怔愣片刻,随即开口。“已故之人,又如何能出现于世界上?难不成,难不成……”说到一半,却无法再说下去。
穆沉不由笑起,许久开口。“楚世子一贯性子跳脱,如今看来,当日所见并非为实。”
策融仍是疑惑不解,穆沉却已兀自沉思。“楚世子是烟儿的师父,想来也不会害她,我猜他诈死是因欲要摆脱楚祚的束缚,那么楚祚定然还不知晓楚泱珏尚还在世,这个楚世子,似可以为我们所用。”
策融看着穆沉,疑惑开口。“那眉姑娘那边……”
“往北去。”泱珏顿了顿,复又开口。“他们定然会去北方,那儿的盘查也松,景色也算奇丽,我们且往北,一路去寻,我不信他们能逃到哪里去,我一定会找到烟儿。”
策融听到了重点,不由开口询问。“我们?主子你也要去?万万不可,您是太子。”
“那又如何?烟儿是我的天下,若失了她,我要天下何用。”穆沉语罢,微顿复又开口。“今夜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