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穆沉如约而至,身后跟着阿依那。
阿依那见二人之间的气场有些奇怪,疑惑偏头环视二人,“确定了要解蛊么?”
眉烟没有应声,倒是穆沉应了一声,阿依那看向眉烟,复又重复一遍。“阿烟娘亲,确定要解蛊么?”
眉烟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一声。“解吧。”
阿依那点了点头,兀自备好两盆清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滴了几滴瓶中的液体入内,原本澄清的水立刻变为幽蓝色。
依照阿依那的意思,眉烟与穆沉分别将手放入盆中。阿依那垂眸看着水色由幽蓝变为黑色,这才开了口。“蛊已经解了。”
眉烟愣了愣,不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故而疑惑发问。“什么?”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阿依那笑着开口解答。“虽说灭心蛊甚是凶险,可我这化蛊散也不是徒有虚名的,混合了化蛊散的水浸泡皮肤,化蛊散自会随着人的毛孔深入人身体,而蛊虫接触到化蛊散的瞬间会化为黑水,自毛孔而出,故而水变成黑色。”
眉烟有些发憷,却似想起什么般开口发问。“可是子蛊死去的瞬间母蛊理应感应得到。”
阿依那复又笑笑,带着几分孩童独有的得意。“化蛊散化蛊为无形,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待母蛊感应到时,子蛊所化的黑水已经引出了。更何况子蛊尸身无存,母蛊也无处可寻。”
眉烟点了点头,望着两盆黑水神色略微复杂。
她与穆沉这唯一的羁绊也算是解除了,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原本不过是想着利用穆沉达到复仇的目的,可是一路走来穆沉的付出和心意她都看在眼里,难免变了初心。
而穆沉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转眸问阿依那。“可以走了?”
阿依那有些茫然。“可是阿烟娘亲还在。”
穆沉没有接话,只沉下脸加快了步子,眉烟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印象里从来都是穆沉看着自己走,此时终于轮到自己看着穆沉离开。
眉烟并非不知道灭心蛊的另个作用,只是仍存几分侥幸,如今穆沉的反应却是让她心寒了几分。
或许真如书中所说,灭心之蛊有那样的效果。
眉烟忽然有些烦躁,蹲下身自己将自己抱紧,兀自苦恼。
而穆沉回到府上也不甚开心,他所希望的眉烟挽留他的情形并未出现。
阿依那抬起脸看着穆沉,扯了扯穆沉的衣角。“其实不必太在意灭心蛊,阿尘爹爹,你仔细想想,你与娘亲相爱,真是因为灭心蛊的缘故么?”
他这般说着,穆沉略略思索,确也如此。他与眉烟似乎都陷入了魔障之中,以至于忽略了本心。
穆沉难得沉默,没再说什么,只抛下一句。“让我再想想”便回了屋去。
阿依那虽着急两个人的违心,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叹了口气。“阿尘爹爹,我管不了你,但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想想。”
可穆沉一连过了几日都未有所行动,转眼便到了立储大典。
穆沉身着玄色礼服,随着礼官一步步的指引木讷完成祭天祭祖等一切活动,空闲之余不由望向远处围观的人群,期待能看到眉烟的身影。
可是随着穆沉的目光环视人群,穆沉的期翼也逐渐落空。
她没有来。他最辉煌的时刻,她不想看。
穆沉垂下眼眸,顷刻便整理好了情绪,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却逐渐力不从心起来,心中的烦躁逐渐积聚。
她不来,他即便风光万里又有何用。
而骆流觞似也看出爱子的反常,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群,随即了然。
只怕是他与眉家那丫头闹了矛盾,故而才如此浮躁吧。
骆流觞不由笑了笑,突兀想到年轻时候自己与穆淑妃也曾闹过冷战,只是太过于莫名其妙,最后还是他先妥协。
骆流觞素来欣赏眉烟的性格,可并不代表他承认眉烟将会是自己的儿媳这个事实。他的继承人身旁之人,理应是最合适的,不管是否是他这个三儿子最心仪的,可一定该是最有用的。而眉烟,显然不够有用。
而眉烟并非没有到此,只是默然趴在某宫殿的房顶上头,纵观这一切的发生。看见穆沉今日的装束,不由心中默然。如今正装的穆沉赫然天之骄子,与以往大不相同,只怕这才是真正的穆沉。而穆沉似有所感应一般望向眉烟所在的方向,面上带了丝讶异的笑。
四目相对之间,穆沉眸中重又燃起神采奕奕,而眉烟却是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骆流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起了身,扬声宣布。“今日举国同庆,然朕遵从好事成双之意,故而还有一事宣布。太子尘已一十九岁,尚未曾婚娶,今赐顾尚书之女为侧室,择日完婚。”
穆沉闻言带了几分疑惑蹙眉看着骆流觞,显然毫不知情。随即又望向眉烟所在的方向,却惊觉眉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方要抬步去追,便被骆流觞扼住手腕。骆流觞带着笑意开口,语气却几分冷然。“尘儿,今日是你的立储仪式,你要往何处去?”
穆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骆流觞却似浑然未觉。“朕将设宴于御园,还望诸卿皆可莅临,太子将替朕主持此宴。”语罢不容穆沉拒绝,拂袖而去。
穆沉怔愣于原地,一众官员待骆流觞走后纷纷聚前相贺,贺穆沉双喜临门,而穆沉只得扯着笑敷衍,完全抽不开身。
眉烟木讷的前行着,不知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
穆沉即将婚娶,虽然只是侧妃,却也与当日穆沉在金銮之上所许的诺言两相悖违。她并非太过矫情,只是从心底肯定了穆沉独属于她眉烟一人,乍闻要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有些接受不得。
眉烟兀自出神,仰面撞上一人却不自知,反应过来后才要道歉那人却先开口。“抱歉。”
声音有些熟悉,眉烟抬眸望去,却见骆顷宵以错愕的神色看着她,许久了然苦笑一声。“眉烟姑娘?你我一样,今日不过是个落魄人。”
眉烟疑惑他如何会记得自己的名姓,却又才想起他是当今二皇子,故而施施然行了一礼,却是带着几分笑开了口。“民女却觉得,与二皇子并不是一类人。”
“哦?”骆顷宵微微挑眉,难得的好脾气。“姑娘不妨解惑一二。”
“民女自问行事光明磊落,起码不会暗中伤人,不似二皇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眉烟话到后来带了几分冷意。
“你都知道了?”骆顷宵无所谓的笑笑,他本便不意隐瞒,如今被眉烟一语撞破,也并不恼怒。“你不恨本皇子?”
“为何恨你?相应的赔偿银子我也要到了,只是不知二皇子为何同我一个小小弱女子过不去。”眉烟语气无波无澜。
“我心悦你,这个理由可够?”骆顷宵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着眉烟,等其反应,可出乎他的意料,眉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笑了笑。“那便谢谢二皇子的赏识。”语罢竟是要转身离开。
骆顷宵并未想到她会如此不在意,情急之下伸手拉住眉烟的手臂,语气也急促几分。“三弟即将婚娶,你一定失望于他的背叛,不如改投本皇子怀中,本皇子必然会好好待你。”
眉烟嗤笑一声,转眸看他,眸光流转之间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我这个人,度量很小,若有一个人曾对我不利,我必不会将他视作友人,更妄论投向他的怀抱。”
骆顷宵愣了愣,眸中蕴上几分怒意。“你就这么欢喜骆顷尘?纵使他这样背叛你?”
眉烟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周身气压也低了几分。“他不曾背叛过我,一切皆是今上临时起意,我相信他毫不知情。”
骆顷宵冷笑一声,“或许他的确毫不知情,只是你我不妨打个赌。猜猜他会否接纳顾氏。”
眉烟闻言抬眸,语气冷淡。“我又为何与你相赌。”
“你不过是不敢罢了。”骆顷宵的笑意更深。
“你不必以激将法激我,这一招对我毫无作用。我知他必然会接纳顾家女,可也不代表他对我没有情谊。”眉烟别过脸不再看他。
“你也不过是个天真无比的可怜人罢了。”骆顷宵笑了几声,转身离开,却又似想到什么,声音带了几分轻佻。“若你改了主意,随时欢迎你入住我皇子府。”
眉烟闻言却出奇的没有反唇相讥,反而笑的风情万种。“二皇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民女,那可愿为民女散尽后院?”
骆顷宵闻言怔愣片刻,想都未想便开口。“自是愿的。”
待反应过来,却见眉烟早已走远,只余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二皇子,别再见了。”
骆顷宵才知方才她不过是戏耍了自己一番,却难以自已的失落起来。分明不过是因她是骆顷尘的女人才意图将她抢走,求的不过是一个胜利的快感,可当真被拒绝后却又为何那样难受。
若是他骆顷宵做了太子,她的选择会否不同?
此念一出,骆顷宵更加坚定了争夺皇位的信念,看向穆沉所在的方向冷笑两声,折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