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齐的实力贯是不容小觑,自那日后,大骆虽胜多负少,却再难敌当年之勇。
眉烟仔细回忆当年爹爹笑谈的东齐的利弊:胜在攻击迅猛兵贵神速,实则军心散漫毫无章法。
若现在依旧如同爹爹所言,东齐兵便也不过只有空架子,眉烟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脸问穆沉。“现今东齐的主帅谁人?”
穆沉愣了愣,思索片刻复又开口。“应是厄伦。自从他接手兵马大元帅一职,二十年恩宠未衰,虽是个莽夫,却为人毒辣懂得临阵反应,倒也是个奇才。”
眉烟点了点头,微微蹙眉。“那往年曾与我爹爹相战的,大约就是他了。我爹爹曾说过,东齐兵胜在攻击迅猛,兵贵神速,实则军心散漫毫无章法,若究于攻心,只怕会有意外之喜。”
“只是攻心还需时日,我们等得起么?”穆沉委婉提点眉烟,眉烟却自信一笑。“攻心与交战并不矛盾,大可一边交战一边攻心。”
穆沉抬眸看了一眼眉烟。“烟儿可是有了想法?不妨说来一听。”
“他们的主帅为人毒辣,自会引得诸多人不满,若是放出消息去……你附耳过来。”眉烟说到一半忽然止住话,穆沉附耳过去,眉烟瞧瞧对他说了自己的计谋,穆沉听完不由笑了几声,顺势在眉烟面上啄了一口。“烟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眉烟笑了笑,有些羞赦,而左将军恰巧有事挑帘而入,才欲说话便见如此一幕,忙大惊失色的道了句。“末将什么都未看见,末将先走了。”便匆匆退了出去。
眉烟不由笑了起来,笑够了这才看向穆沉。“他,他思想忒的不纯粹。”
穆沉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只看了眼左将军离去的方向。“他必是有事相商,你去将他寻回来。”
眉烟应了一声,出了帐子,却见左将军在帐子前踌躇,忙上了前去拍了拍左将军的肩膀。“左将军,三殿下让你进去。”
而左将军转眸看是眉烟,思及方才看见的一幕,仍是面上犹如火烧,退开几步方才道了声谢,便往帐中去。
而左将军入帐时候,穆沉已恢复了昔日淡然,坐在案几旁随意写着什么。
“殿下,东齐久攻不下,只怕依照如今这般并非是长久之计啊。”左将军心急,故而声音都拔高了几度,穆沉抬眸看他一眼,自顾自挥毫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
左将军见他并不回答,更是心急,故而哎呀一声,跪了下去。“殿下,如今火烧眉睫之势,您就别玩风雅了。”
穆沉并不理会他,兀自写完,将那竹简递给左将军。“将它交给你们大将军,他自会知晓该如何做。”
左将军有些好奇的看着竹简上的字,却因他不识字,故而依稀只能辨认出寥寥数字。
“要偷看也消离了我这帐子。”穆沉有些无奈的看着左将军。“你不识字?”
左将军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军中兄弟都是粗人,大部分都不识字。”
“那镇东将军可识字?”穆沉揉了揉额角,颇觉脑仁子有些疼。
“识的……”左将军诺诺开口。“我们大将军曾是秀才人,因未考过大考才重又考了武生……”
左将军便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述起镇东将军过往的光辉事迹来,什么弃文投武啊什么手刃猛虎啊,竟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穆沉起初还耐心听他说着,后来发现丝毫对此次战争没有帮助,便冷冷打断了他。“休再如此聒噪,速速将这竹简递给镇东将军。”
“是,属下提及大将军的过往太过激动,便失言了,殿下莫要怪罪。”左将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身欲走。
穆沉却似想到了什么,开口唤住了他。“镇东将军的过去,你怎么知晓的这样清楚?”
左将军闻言停下步子,再度开口。“我本与大将军是同一届的秀才,只是我自幼不爱舞文弄墨,连这秀才都是花钱买上的,末将便也因此识得了大将军,末将一贯羡慕大将军虽是秀才却毫无酸气,反而洒脱不已,于是一直跟随他,他考武生的第二年末将也去考了。”
“却只将将考过,被分到了大将军麾下,从此便追随大将军,至如今已有十数载了。”
穆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原是如此,你们的情谊倒也非常人可比。”
左将军迟疑片刻,复又一本正经的开口。“不瞒您说,末将与您与穆小公子,是一样的人,您放心吧,今日之事,末将定然不会说出去。”
穆沉堪堪翻了个白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个断袖。
穆沉心道你看到的未必是事实,本皇子与烟儿可并非断袖。看着左将军那般似找到知己般的神色,又将话咽了回去。
也罢,现在挑明烟儿是女儿身多少有些不合适,还是先让左将军友好一段时日罢。
“还不去?”穆沉故意板下脸来,左将军才惊觉手中还有一份至关重要的竹简,忙道了别奔到镇东将军帐中。
待他走后,眉烟挑帘而入。“你们说了些什么?”在看到穆沉的面色之后复又补上一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奇怪?”
穆沉闻言不由面色微妙,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他看到我亲吻你,误以为你我是断袖,并言明他与我们是一样的。”
“他是断袖?”眉烟因惊疑声音拔高几度,引得穆沉不赞同的看着她,眉烟忙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的看着穆沉。“他断袖的对象是谁?莫不是看上你了?”
穆沉沉默片刻,深觉自家媳妇脑洞开得有些大。
眉烟见穆沉沉默,带了几分悲切再度开口。“莫非被我猜中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穆沉揉了揉额角,只觉脑仁更疼。“他断袖的对象不是我,是镇东将军。”
“居然是他?倒也不足为奇,毕竟两个人朝夕相处,处出感情也是正常的,只是这性别,有些微妙……”眉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穆沉颇觉今日很多人都聒噪的很,无奈看了眼眉烟。“你这声儿若是再拔高几度,全营的人都能听到了。”
眉烟沉默片刻,随即眨了眨眼睛。“这样大一个秘密,他又怎会轻易告诉你。”
“大约他以为咱们与他是一样的人。”穆沉沉默看着眉烟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神色,出言提点。“本皇子自认为取向正常。”
眉烟的心思被识破,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见穆沉似乎有些愠怒,便上前讨好。“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嘛。”
穆沉不再看她,指了指床榻。“睡觉。明儿一早便开始你的计划。”
眉烟知他怒了,乖乖拉过被褥睡觉,见她这般模样,穆沉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次日天还未明之时,眉烟穿着夜行衣归来,穆沉在帐外等候,负手而立,威仪自成。
见眉烟归来,穆沉揽过眉烟的肩膀,进了帐子。“可是办成了?”
“成了。只是那草沾染过人的皮肤虽会使人误以为是瘟疫,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有一二行家提点,怕是他们会发现的。”眉烟有些不确定。
“据我所知,那草生长于大骆北地,鲜少有人得见,倒是厄伦曾见过,只是此时若说出来,只怕让人有欲盖弥彰之觉。”穆沉淡笑,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信。
“说的也是。一人难敌众口,只怕这次厄伦该是众矢之的了。”眉烟亦是淡笑开口。“那咱们什么时候奇袭?”
“等他们完全陷入对瘟疫的惶恐时再去,现在寅时,众人还未起身,待他们营中有瘟疫的消息广为流传,大约需要三个时辰,咱们只消等便是,四个时辰后,再出发不迟。”穆沉若有所思,“他们觉得是瘟疫,咱们便做出一副他们的确得了瘟疫的样子。用火烧。”
而东齐军营之中也到了用早饭的点儿,伙夫将那混淆了骆草的野菜煮好了分发下去,众人不曾防备,纷纷吃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东齐军整装待发,队伍之中却有人发出惶恐的喊声。“你,你脸上……”
而被指着的那个兵卒不明所以看了发声的兵卒一眼,亦是满面惊恐。“你脸上……有,有……”却是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却发现二人面上皆是生了东西,像是得了瘟疫,不由四顾,却发觉除了个别人,几乎每个人都生了这东西。
厄伦不信瘟疫会悄然而至,思及半睡半醒间细细碎碎的声音,提出质疑。“弟兄们莫要惊慌,本帅知晓大骆有一种草,与野菜相似,食用后会生些如同天花般的东西,让人误以为是瘟疫。我们定然是误食了那种草所致,而非瘟疫。”
此话一出引得轩然大波,有少数人深信主帅,更多的人却只当厄伦是怕麻烦而漠不关心。
恰在此时,人群中不知谁人开了口。“主帅并未染上时疫!”
一时间相信厄伦的人也纷纷猜测是否是因厄伦没有染上时疫故而才如此劝阻军士,厄伦性格使然,孑然立于众矢之的,也不争辩,任由他们说着。
“我是你们的主帅,你们可以相信我一次。”待他们说完,厄伦才淡然开口。
“主帅,依末将看,还是找个军医来看看吧?”副将在一旁唯唯诺诺开口,厄伦思索片刻,冷了脸开口。“允。”
就在东齐军上下忙作一团时,大骆军已悄然而至,一场大火悄悄烧了起来,许多人来不及叫喊便陷入烈火之中,最后连骨灰都未能剩下。
这一战东齐损兵折将,后退数十里,载于大骆国史,而想出此招数的穆因,亦是因此名动大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此战告捷使得全军上下对眉烟刮目相看,再无人轻视这个瘦弱而看上去年幼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