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越发冷，眉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呼出的气儿都是冷的。

她现今所处的巷子尽数被几座大宅子遮挡了阳光，故而愈发阴冷了些，住在这儿的人，秋冬自不会好过。

而她要找的人，该是在此。

旁边的穆沉见她着实怕冷，于是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这样会否好些？”

眉烟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往穆沉怀中缩了缩。

“玥姑当真在此么？这条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的。”眉烟不甚肯定的看着穆沉。

“傅城之没必要传给你假消息，再说玥姑一个浣女，住在这种地方也实属正常。”穆沉沉稳开口。“还是找找看再说。”

眉烟应了一声，四处张望，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面上有疤痕的男子往他们的方向来，穆沉见来者不善，将眉烟往身后护了护。

那男子近前了，却是挤出一个笑来。“见二位在此徘徊许久，天这样冷，二位若不嫌弃，不如去寒舍一坐，饮些热茶暖暖身子。”

男子长得着实不和蔼可亲，故而穆沉与眉烟存了几分警惕之心，男子却又随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笑。“我知道，我这长相很容易吓到别人，但是我真的没什么恶意，我不过是个本分的农民，做不了什么坏事的。”

他将话说到这般地步，饶是穆沉与眉烟仍将信将疑，却也卖了他一个面子，随着他往他屋舍去。

说是屋舍，其实也不过是个小茅草房，内部陈设更是简单，一口大锅驾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烧着吃食。一个女人背对他们搅动着锅中的浓汤，两个孩子在院中打闹。

“家妇耳背，客人勿怪。”男人不好意思笑了笑，往屋内去，不多时便端了两个大碗来，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才翻出一个陶罐来，将其中茶叶倒了些在两个大碗内，便封了盖再度放回原处。

“家里来客人了，你也不招待招待，快烧些水，给客人沏茶。”那男子扬声一喊，那女子却似才发觉有人来此，转身不好意思笑了笑，“妾身有些耳背，故而未察觉有客人至，实在愧疚。”

眉烟这才看出那妇人的不对劲，反应行动似慢半拍，站定听上许久才有下一步行动。

“天也不早了，饭食马上就好，不如客人留下来吃顿饭食，我家的婆子虽别的不会，煮饭却也是好吃得很。”那男人热情相邀，眉烟不好意思笑笑。“初次见面，又怎好留下吃饭食。”

何况看着这家着实不富裕，还是不要麻烦这家人的好。

却也经不住热情相邀，侧眸便见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归来，还抱着一个木盆，盆内有许多洗好的衣裳，那妇人神色冷淡，似未看到有客人一般，只兀自进了屋。

眉烟若有所思看着那妇人片刻，转眼看向穆沉，接收到穆沉的眼神方知二人所想相同。

“客人莫要怪罪，这是我家婆子的妹子，至今未曾婚嫁，听说曾是在宫中做浣女的，后来年龄够了出了宫来，倒是似乎瞧不起我们一般，自个儿端着富贵架子，我们却也不好多说的，客人无视她便是。”那男人显然有些不满，却碍于有客没多评论。

“好歹是我妹子。”那煮饭的妇人却有些不满的看了眼自己的夫君。

“好了，不说了就是，瞧着饭食好了，叫孩子们来吃饭。”那男人冷着脸，虽未反驳自己的夫人，却也没什么好脸色。

两个孩子年纪尚幼，欢欢喜喜跑回来，喋喋不休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见有客至更是欢喜，拉着眉烟和穆沉要他们陪同一起玩耍。

眉烟看着他们这番样子，不由想起弟弟年幼时候的模样，便耐心陪着他们一起玩起，穆沉却看着里屋的方向若有所思。“怎么不让那位妇人也来一起用饭食。”

男人嗤笑一声，给眉烟和穆沉添了饭，又端上菜来，两个孩子见今日有肉，欢呼着欲要去抢，妇人却止住他们的筷子。“要把肉让给客人吃。”

两个孩子虽极不情愿，却也听话的很，齐齐应声。

眉烟见那些肉少得可怜，便笑了笑。“我不爱吃肉，留给孩子们吃便好。”

穆沉亦是跟着笑了笑。“我同她一样。”

那对夫妇推让几番，便也随了他们，那妇人盛了碗饭食，往里屋去，回来时空着手。这一细节眉烟尽收眼底，却含笑未语。

一顿饭吃的也算其乐融融，饭后穆沉状似无意的开口询问。“夫人的妹妹曾为浣女？偏巧家母也识得几个浣女，不知会否恰巧识得夫人的妹妹？”

那妇人却未多想，只笑笑。“不过是个卑贱的，瞧公子兄妹二人的模样，定是出身不凡，令堂又岂会识得家妹。”

闻说兄妹二字穆沉不由挑了挑眉，面色有些难看，眉烟却无奈笑笑，随即接受了这一设定。“家母亦是浣女出身，我兄妹二人也并非什么富贵人。”

“家妹名玥姑。”妇人笑笑便到。“是个没什么名气的。”

穆沉与眉烟对视一眼，面色皆肃了几分，长安城内有几个玥姑他们并不知晓，但是唯一知晓的是，在这种巷子里，只会有一个玥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或许说的就是此情此景。

那妇人看着二人的反应，不由愣了愣。“莫非当真识得？”

眉烟但笑不语。“我们能否往屋内与令妹一叙？”

“客人随意。”妇人虽还有几分惊异之色，却也任由他们去。

眉烟进了屋内，见玥姑垂眸刺绣，翩翩蝴蝶跃然绢布之上，而饭食却是一丝未动。

“你可识得淑贵妃？”眉烟直入主题，玥姑片刻诧异，却又随即垂眸，片刻开口。“什么淑贵妃，不知道。”

“那么你可识得眉叙眉将军？”眉烟语气冷了几分，玥姑动作微顿，随即开口。“我早知道你们不是常人，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不过是为了些旧事。”眉烟语气冷了几分，引得玥姑抬眸看她。“这眉眼，倒是眼熟得很。你和眉将军什么关系？”

“眉叙正是家父。”眉烟垂眸，睫羽轻颤。“玥姑自该知晓我二人此来何意。”

“宫中水深，我再不想涉足。”玥姑冷漠开口拒绝。“你二人还是回罢。”

“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牵连。”穆沉盯着她许久开口。“此事之后，我会对外宣称玥姑已死，且会给你创造一个新的身份，保你衣食无忧，这样可行？”

玥姑许久不语，顷刻又开口。“许下的油水这样足，只怕我一旦答应，还无福消受便不在了。”

“你可知我是谁？”穆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玥姑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穆沉笑了笑复又开口。“也算得你曾经的主子。”

玥姑闻言睁大了眼睛，一下跪在地上。“不知三皇子来此，有失远迎，还请三皇子恕罪。”

“无需这些礼，你只消说，这个忙，是否帮便是。”穆沉冷冷看她，怎么也不像请人帮忙的样子。

玥姑却嘴唇轻颤，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淑贵妃娘娘与我有恩，为三皇子做事便是为娘娘做事，有报恩的机会，玥姑岂能不帮？”

那妇人循声而来，却见自己一贯淡漠的妹妹神色激动的对着客人行大礼，有些不明所以，却知晓客人的身份必不简单，故而一时不知如何做的好。

“那么事不宜迟，随我们走。”穆沉也未多言，玥姑应了声，与自家姐姐交代几句，便跟了穆沉和眉烟走。

而见这个大麻烦甩掉了，那男子高兴不已，深觉那两个客人简直是福星，心情不由好了起来，送眉烟与穆沉离开时也热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