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正好,难得的回了些暖,眉烟与穆沉搬个小马扎在食肆前晒太阳。眉烟托着腮若有所思,穆沉颇有几分奇怪的看着她。“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就快到秋天了,今年比往年冷的早呢。”眉烟笑了笑,穆沉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是啊,风也比往年大了些。”
眉烟垂眸不语,许久方又开口。“布置了这样久的网,也该收了。”
穆沉轻笑几声算是作答,望向门口正在守卫的策融。“这段时间也是苦了策融。”
眉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雪瑶正无话找话的与策融交谈,眉烟不由得失笑。“却也不见得。”
便在此时有一个华服男子走上前来,看了眉烟一眼有些顾忌,得了穆沉的示意方才对着穆沉堪堪行礼。“三皇子安好,陛下请三皇子去一趟。”
“知道了,劳烦郑大人。”穆沉淡然回应,那郑姓官员并不愿意在井市内多呆,只客套几句便匆匆离开。
“你若有事去便是,我总归在这儿,你晚些再找我也可以。”眉烟对着穆沉笑了笑,穆沉起了身,却随即脚步一顿,弯身在眉烟面上印上一个吻。“等我回来。烟儿。”
眉烟笑着应了一声,“去吧,又不是什么长久的分别,这样郑重做什么。”
穆沉笑了笑没有回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待穆沉回了宫中面圣,眉烟便差人去寻青黛,捎一口信,只风起二字,言简意赅,眉烟却相信青黛必然能听懂。
再说穆沉,入了宫便往金銮去,上至金銮,便见自家父皇笑意盈盈看着自己,似乎眼角眉梢都带喜色,不由愣了愣,随即眉头微蹙,即刻见礼。
骆流觞抬手道免,笑着对穆沉引荐:“这是蒙古可汗,今携他的公主来我国小住,琪琪格公主听闻你在诸皇子中出类拔萃,特地提了请求要见你。”
穆沉闻言笑着与可汗寒暄几句,话语间态度虽不亲不疏,却也足够温和。
骆顷宵尤在场,他却这般毫不避讳的夸赞,足以证明对三子的喜爱。可汗颇为满意的看着面前的皇子,面容俊朗,唇红齿白,虽不似草原儿郎那般狂放不羁,却自成儒雅温和。
且不说他的母妃是当朝贵妃,单说他待人温和进退有度,一派翩翩公子模样,且又未曾娶正妃。若是自己女儿嫁给他,倒也不亏。
可汗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的公主,却见自家女儿望着穆沉满意的笑起,毫无中原女儿家的羞涩,落落大方而又明朗。
骆顷宵也并不恼,只是从旁附和几声自家三弟的优点。心中却暗自轻哼。
若是可汗相中了自家三弟,那么为了前程三弟必然会娶公主,那女子便会伤心,自己便有机可乘。
骆流觞自是也注意到了可汗的态度,故而望着三子涩晦不明的笑了笑,穆沉却恍若未觉,只一番客套便借故要退下。
公主却唯恐天下不乱,勾唇轻笑开口。“三皇子可信一见钟情?”
穆沉的笑意略微顿了顿,复又开口。“本皇子一贯不信这些……公主此番话欲意何为?”
话语里明显的拒绝让骆流觞忍不住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与可汗攀谈,而可汗轻笑着圆场。“子辈们的事情便让子辈们自己决定,中原皇帝,你与本汗也是许久未见,不如一醉方休?”
骆流觞素来欣赏蒙古可汗的豪爽,便应了下来,吩咐宫婢摆设酒宴。
那公主听闻拒绝的话倒是不恼,只笑着看着穆沉:“本公主初来乍到,三皇子不邀本公主四下逛逛么?”
穆沉闻言笑了笑,复又开口。“公主有所不知,这皇宫也不是何处都去得的,只是御园风景不错,不知公主可愿一观。”
“去哪都好,只要有三皇子引领,本公主确信自己便不会迷路。”公主巧笑着挽上穆沉的手臂,穆沉只略微顿顿,又思及蒙古草原的风俗一贯比中原开放,故而也未多言,笑了笑便从善如流的引着琪琪格公主往御园去。
出了金銮走至御园,琪琪格很快便被秋景所吸引,她如才出巢的小鸟一般,四下打量,欢快不已,似早已忘了方才的不快,转过面容来问穆沉。“三皇子年几何?本公主今年方才及笄,”
穆沉没有管她,只草草应了声“束冠四年有余,舞象之年。”便暗自思忖该如何帮眉烟,这心不在焉却未曾流露于表,一派温和有礼的模样。
公主却忽然开口,仍带着见到新景的欢乐,说出的话语却与情绪格格不入。“你对我没什么感觉,是不是?”
穆沉蹙了蹙眉,深觉与一个头次见面的人谈感情十分突兀,那公主却似浑然未觉,盯着他的表情片刻复又开口。“我们草原儿女一贯有什么说什么,你们中原人较之内敛了些,可毕竟殊途同归。”
“不瞒公主,本皇子心中已经有人。”穆沉温和开口,提及那人时带了几分柔和。
“原是如此……”琪琪格公主片刻失神,却又随即笑着开口。“是什么样的姑娘?”
穆沉笑了笑,随即开口,柔和而又夹杂了不自觉的宠溺。“很坚强独立,与本皇子相处时却又不自觉流露依赖,很矛盾却又……很特别的姑娘。”
“你一定很爱她。”公主若有所思的思索片刻。“你说的她这样有趣,我倒想认识认识她了。”
穆沉闻言淡淡看她一眼,虽仍是笑着的,周身温度却冷了几分。
公主见他这般模样,知他是会错了意,便摆了摆手。“你放心,我只是想交个中原朋友。”
穆沉淡笑未语,许久开口。“她对生人拘谨得很,待本皇子问过她再回复公主。”
“三皇子这番模样,倒像极了护着媳妇的小夫君。”琪琪格公主素来爽朗而又自来熟,见到穆沉这番模样,不由笑起。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引得自上书房下学的四皇子微微侧目,便见明亮直率的女子与自己的三哥交谈甚欢,不由生了些羡慕。
倒不是羡慕三哥的桃花运,只是单纯羡慕着三哥的性子,能使得三哥自小到大这般受欢迎,而他一贯默默无闻,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就连父皇也只是偶尔才想起他。
他驻足不前,不知是否该上前去,穆沉侧眸之间却已发现了他,淡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四弟,你来。”
四皇子骆顷许现年不过十五,一贯羞涩内敛,见穆沉唤他去,忙抬步往自家三哥的方向去。
穆沉见他走近了,抬手摸摸他的发顶。
四皇子的生母早逝,自小养在淑贵妃处,故而与穆沉一贯亲近,被摸着发顶只不好意思笑了笑,小声开口。“三哥,我上月便束冠了,不再是小孩子。”
“这是蒙古的琪琪格公主,与你大约同龄。”穆沉笑着替弟弟引荐,而那公主自见到这个小皇子便颇为好奇,因他一举一动都害羞不已,故而出言逗弄。“这也是你们中原的皇子么?怎的如此瘦弱羞赦?若三皇子不曾说,本公主倒还不知这是四皇子。”
她说话一贯口无遮拦,却是触到了四皇子的痛处,四皇子闻言肃了面色,将手中书卷紧了紧,复又开口。“女子该是温婉贤淑,怎可如公主这般口无遮拦。”
琪琪格公主愣了一愣,不知他为何愠怒,穆沉按了按四弟的肩膀,温笑着打圆场。“我这四弟虽话不甚多,却总有些逆鳞,平日还是很温和的。”
琪琪格应了一声,知触及人家逆鳞,甚是抱歉,故而未曾深究四皇子的犀利言辞。四皇子闻言也是舒了口气,随即又开口。“不过方才本皇子说的,只是我们中原女子的做派,公主是草原女儿,较之我中原儿女自是不羁些。”
琪琪格笑了笑。“方才本公主也是以我们草原儿女的评判方式评判四皇子,还望四皇子莫要介怀。”
“不过是无心之言,四弟又怎会介怀。”穆沉看了眼骆顷许,却无甚责怪的意思,只温和拍了拍骆顷许的肩膀。
“本皇子忽的想起身上还有些事情未办,先行告退,还望公主莫要介意。”穆沉看了眼二人,忽而笑起。“还请四弟陪同公主逛逛这御园之景了。”
他说完便上至金銮请离,骆流觞也不好多留,便准了他离开,骆顷宵招待着使臣,闻言神色略微复杂,却也未曾有什么举动,谈笑如常。
而过了许久,骆顷许与琪琪格有说有笑的上至金銮,使得骆流觞微讶,认真打量起自己的四子来。
羞涩是羞涩了些,可胜在与公主年龄相仿,虽行为处事比不上三皇子,却也因常年跟随着三皇子而颇得几分其风仪,至少进退得当,待人有礼,虽拘谨却也不至于丢了丑。
更何况,四皇子自小与三皇子亲近,若是此番与蒙古和亲之人是他,也等同于将蒙古这一强盛势力归于三皇子麾下。
骆流觞一眼之间心绪流转千遍,外人自不会知晓,可汗见三皇子匆匆告退,也知自己的女儿并没有使得他一见倾心,若强行使得女儿嫁过去也未必幸福,故而转而窥视起四皇子的一言一行。
此番来中原,他便打了定要女儿嫁入皇室的心,何况两方联姻有益无害,中原皇帝亦有此意,何乐而不为。
两个国主各自若有所思,那一双小儿女却并未有所察觉,轻声细语说了些话,还是骆流觞作为东道主先开了口。“时近正午,还请可汗与公主入宴。朕与有事无能相陪,深感歉意,还希望许儿能替朕好好招待蒙古友人。”
骆顷许
从未作为宴席的主人招待过旁人,更妄论招待异国客人,故而有些微紧张,望向父皇时却见父皇投来肯定而安抚的目光,于是骆顷许肃了肃面容。“儿臣必会好好招待可汗与公主,定不辜负父皇所托。”
骆流觞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朕自是信你,也让朕看看,淑贵妃将你教的怎么样。”
言语间涉及到嫔妃,骆顷许更是提起了一颗心,正想着如何回答,却听骆流觞浑不在意继续开口。“她那般谨慎的性子,教的尘儿这般好,定然也会好好教导你,何况你贯与尘儿亲近,多少也该学到些东西。”
“父皇说的有理,儿臣却是万不能与三哥相比,只是偶承一二。”四皇子垂眸羞赦一笑。
“你不必妄自菲薄。”骆流觞看着这个收放有度的幼子,更是喜爱了几分。“子与母近,自是跟着随了母妃几分,你生母便收放有度,淑贵妃也谦虚自谦,甚好。”
往时的宴会通常是排行前三的皇子主持,顺位前三的皇子不在方才轮到年幼的皇子,如今骆顷宵仍在此骆流觞便让骆顷许着手操办,不由让骆顷宵生了几分薄怒。
骆顷尘也就罢了,他足够优秀,母妃又足够尊贵,为何如今连一向沉默的四弟也乍露锋芒?而他却仍不进不退?
对于骆顷宵这般争强好胜的人来说,不进不退便是有所退步。
而这退步无疑是致命的,骆顷宵心下烦躁,草草告辞。
骆流觞混淆朝堂多年,什么都见过,又岂会不知骆顷宵心中所想,故而看着骆顷宵这般不大度而又不淡然的动作微微蹙眉,却是未语,心中却更是欢喜几分三子的处事不惊来。
骆顷宵自是不知他的这一随便的心理举动已为自己招了差评,此时他一心想着的,不过是骆顷尘的可恶与如何才能再度得帝认可。
骆流觞不喜的正是二子的这种阴狠而不顾一切的性子,而又对贤妃始终心有芥蒂,故而心中的天平愈发偏向骆顷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