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入暝带着求凰回宫是在夜里。
皇宫上下大为惊动。
尤其是楚帝和楚后,更是老泪纵横。
所有人都围绕在求凰身边,所有人都很高兴,求凰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曲入暝很安静。他安静的站在十步之处,不远不近。
热闹总属于热闹的人们,安静是属于他的。
月华清也很安静。
他并没有因为求凰平安回来而感到一丝高兴,更没有大献殷勤的进宫看她。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表情很凝重。
月中行跌跌撞撞的跑进屋来,反手锁好门。止不住的喘息。
“师太…师太她…”月中行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说话都不利索了。
“发生何事?”月华清仍然很镇定。
“死了。”月中行的脸色苍白如纸。
“死了?”月华清也很震惊。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月中行焦躁的走来走去,“我给了他一剑,但是老师太死了,”他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后来有人来。他又跑了…”
“先喝口水。”月华清递给弟弟一杯水,试图安抚他。“谁杀了师太?”
“不知道…”月中行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说道:“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给了谁一剑?伤在哪里?”
“黑衣人…手腕…”月中行努力回忆到。
“这么说是黑衣人杀了师太?”
“不确定,可能他到的时候师太已经死了。”
“你身上的血怎么来的?受伤了?”
“不是我的,是师太的。”
“有人看到你了吗?”
“不…不知道…”
事情不妙。
“我,我现在就回北周去!”
“你现在回去就是畏罪潜逃!”
月华清很后悔让弟弟趟了这道浑水。
晨光熹微,照射到屋里,屋里没有点灯,很暗。
比屋里更暗的是两人的面色。
此时月中行已经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颜色鲜嫩,些微缓和了他苍白的脸色。
月华清则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仍旧一片泰然自若的样子,他今天穿了一见黛青色的广袖华服,颜色如内心一般深沉。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凤池庵的老师太被人刺杀的消息很快传来。
众人皆已赶去凤池庵。
从盗图开始,紧接着公主遇刺,现在是师太被杀,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楚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月中行走进庵堂时,内心都是在颤抖的,人虽不是他杀的,但是他仍旧心虚得无以复加。
凤池庵从不让男人进入,今天是个例外。
小小的庵堂内挤满了人,月华清迅速扫视一周,虽是弹指一挥间,却已把众人的情态记入心中,他相信凶手就在其中。
池吟吃了“两生散”,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已清醒,但是人还是虚弱得摇摇欲坠,脸色也如死灰。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瞳孔急骤的收缩,庵堂内一片凌乱,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老师太斜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个大窟窿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脖子上,血已经干涸。
“一招致命。”仵作说道:“伤口平滑,从流血的样子看,凶手用剑极快,应该是个高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丑时到寅时之间。”
“师太平日里吃斋念佛,与人无怨无仇,是谁这么狠!呜呜…”奴儿痛苦的趴在师太的尸身上哭泣。
对于奴儿来说,师太就是她的奶奶她的娘!
对于池吟来说何尝不是!
池吟胸口涌上一口血,沿着嘴角滑落。
“池吟!”站在她身边的月中行扶住她几乎要晕倒的身体。
“无妨…”池吟用帕子抹了抹嘴角,猩红,触目惊心。
“是他!”突然一个小尼姑指着月中行惊叫道:“是他!我认得他!”
她当然记得他!她一生中遇到过的男人没几个。遇到了,就不会忘。
“昨晚我起夜,听见庵堂里有异响,我就害怕的躲在廊后,我知道就是他!”
“你怎么确定?昨夜那么暗!他若杀人也不会大摇大摆的叫你看见!”求凰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到。
“我不用看见!因为我根本看不见!”小尼姑哭喊着说:“我本是生来的瞎子!但是我的耳朵却很好!”小尼姑摸瞎的向月中行走来,“就是他,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和凶手的一模一样!”
“不!不是我!”月中行见鬼般的后退一步,他仓惶的摇着头,极力辩白:“我没杀人!”
“你昨晚明明来过!”小尼姑尖声叫到!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众人哗然!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有时耳听也是很有力的证据!
事实总是很残酷。
而人们更喜欢残酷的事实,因为这残酷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幸灾乐祸。
大家交头接耳,说道的都是这位来自北周的二皇子,自打他来以后,做派狂妄,先是在接风宴上给楚帝难看,又是在琳琅阁强出头!这样的纨绔子弟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杀个老尼姑又算得了什么?而对于这种纨绔子弟大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所谓成见,不过如此。
一个人一旦被打上了某种烙印,就很难使别人有所改观。
诸如狂妄无礼,诸如鲁莽自大,一旦打上这种标签,那么他做什么都不必大惊小怪,那么所有大惊小怪的事情都可以顺理成章的推到他身上去。
面对成见,任何解释都是苍白。
月华清没有为弟弟做任何解释。他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每一个人。落井下石人人都会,只有一个人不会!
真正高明的凶手不会去落井下石,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池吟只觉气血急剧上涌,嘴角的血止都止不住。她并不相信月中行会做这种事情,虽然他有时确实很讨厌!可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她不得不信!
她很虚弱,她才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她根本没精力去思考!所以在月中行无助的想要去拉她的袖子的时候,她才会像躲避瘟神一样躲开了他乞求的手。
他只是想乞求她相信。然而她的不信毁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天崩地坼!
他的,还有她的,世界都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