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一重罗幕,几番寒锁。
三寸青烟,数数光阴。
桃花嫣然的纱帐,随着清风飘散着从中缝分开向了两旁。
纱帐之后是一张做工精良华丽的小榻。而榻上坐着一个人。
清霄月华,也不过如此。
他的一只脚随意的搁在榻前的脚凳上,很是随意,很是悠然。
他的心并不悠然!
袅袅的冷香从香龛里飘散在空气中。萦绕在房中。
这是他从池吟的房间里拿出来的。
他把重伤的池吟送回去的时候发现了这盒香。
这是北周的香!
他不知道是谁给她的!
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杀了他!
月中行从外推门进来,刚进屋就闻到了香。
“这是…”月中行很惊讶,惊讶于皇兄会用这种香料。他想也没想,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凉水,直接倒入香龛之中。
“呲…”犹如毒蛇吐信。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从凤池吟的房间里拿到的。”
“是何人如此歹毒?”月中行有些愤怒。
“恐怕与昨日刺杀是同一个人做的。”月华清目光幽幽。
“你知道是什么人,对不对?”月中行走到哥哥身前。
“不知。”月华清的语气很肯定。
“若是不知,昨日你为何知道杀手随身带着化骨粉,又为何要替凶手毁尸灭迹?”
“…”月华清站起身来,皱眉道:“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所以就可以不惜代价,罔顾性命?!”月中行越说越气愤。
沉默,尴尬的沉默。
“她伤的很重。”月中行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还有一抹含义不明的内疚。
“嗯。”
“她快要死了!”对于哥哥的无动于衷,月中行感到心寒,“太医说她快要死了!”
“她死不了。”月华清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人一定会救她。
“…所以就无所谓吗?”无论如何,那是一条生命,无辜的生命,“是不是为了成就你的大事,谁的生命都无关紧要?”
“是。”月华清看着弟弟,他有很多事情不能说,也不想说。
“你真的…不去看看她?”月中行以为他会牵挂她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看也无益。”月华清走到衣箱前,取出一套夜行衣。
“你的伤还没好!”月中行快步走上前来,“旧伤加新伤,何时才能好利索?”
“新伤倒是无妨,只是这腕子上的伤…”月华清也有些苦恼。
就在《千秋万岁图》被盗的那天晚上,他借故抱恙夜出行动,却不料有人暗箭伤人,虽也不是什么重伤,只是埋伏的人好像是把一切都算准了,偏偏就伤了他的右手腕子,教他好一阵子不能使全了功夫!若不是这样,昨日遇刺他也不会这么捉襟见肘!
这一步一步的棋,环环相扣,下得无比精妙。
“我替你去!”月中行一把夺过夜行衣。
“你知道我从来不同意你参和此事。”
“事已至此,你以为我还能置身事外吗?”月中行说着就要换衣服,“你要的东西我会替你拿回来。”
月黑雁飞高。
林暗草惊风。
丑奴儿关上窗户,夜风太凉,免得惊了床上的人儿。
太医们都已经离去。带着难色走的。
丑奴儿知道这次池吟真的很难度过了。
她没有哭,人各有天命,生死轮回,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丑奴儿看得很透彻。
有人在敲门,丑奴儿稍稍整理了下情绪,应门。
门外的人让奴儿很惊讶。
来人一身雪白的袍子,乌发随意飘散着肩头。文质彬彬的站在她面前,微笑得温和有礼。
“深夜来访,恕有冒昧。”苏幕遮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好,让人如沐春风。
“苏公子此时前来是有要事?”
“确有要事,不得不来。”
见他如此,奴儿只得把他请进屋来。
池吟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昨日听说殿下遇刺,深感忧虑,故此特意调配此药。”苏幕遮从广袖之中取出一个药瓶来,说道:“本应早来,奈何昨日别院内偶遇师太,托我替她画一幅月夜图,却突闻此事,不得不临时赶来,顾不得天色已晚,失了礼矩。”
“老师太此前也跟我提起过此事。”
“我来便是要把这药给你。”
“这是何药?”奴儿小心接过。
“此药名为‘两生散’,乃我苏家秘制良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两生散’?!”奴儿记得那日池吟看《列国志》的北周苏氏篇,的确看到了“两生散”的记载。说此药名曰“两生散”就是因为将死之人吃了可以获得第二次生命,如人有两生之意。但是记载此药十分难得,且需以苏氏嫡亲之血和药服下才可。
“事不宜迟,望姑娘行个方便。”
奴儿喜出望外。她不知道苏幕遮为何要用这么珍贵的药去救池吟,也容不得她多想,苏幕遮已经来到池吟的床头。
他动作轻柔的把池吟扶靠在他的肩头。
“奴儿姑娘,请拿一只碗来。”
奴儿拿来一只碗,苏幕遮把“两生散”倒入碗中,药粉颜色晶莹,若是不说,奴儿还全当是胭脂!
乱想时,苏幕遮已从腰间取下一柄匕首,刀锋磨得闪亮,是一把很快的匕首!
奴儿心下一惊,只见苏幕遮把池吟搂在胸前,挽起自己的长袖,露出一截白玉似的手臂来,他的手臂着实好看,不像北周男人的手臂,倒像是东楚的水滋润出来的。
然而他对自己的手臂一点也不客气。哗啦一下,匕首在上面扯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一嘀嗒嘀嗒落在碗里。
足足落了一碗。
药溶于血。
触目惊心。
“喂她服下,明早便有奇效。”苏幕遮的声音虚弱,脸色苍白。
“我帮你包扎一下吧。”奴儿对苏幕遮生出几分敬佩之情,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已不再是她所认为的绣花枕头。
“不必,你看顾她要紧。”苏幕遮只是随意的用帕子在伤口上打了个结,草草整理,“对了,前日里我打发人送来的香池吟是否不喜?”
“公子何出此言?”奴儿一怔。
“不曾见用。”
“哦,原是太子殿下说公主负伤,不宜点香,怕是感染了伤口,故此没用。”
“如此。”苏幕遮了然的点点头,烛光下,一抹不明的神色从他眼眸里闪过。
见苏幕遮要走,奴儿赶紧说道:“公子身上有伤,还是待奴儿着人送公子回去。”
“哪就这般娇贵?”苏幕遮浅笑道:“也不劳烦姑娘,在下还要赶回别院作画,若是明早赶不出来,师太可要怪罪了。”
苏幕遮别过奴儿出来,一个人静静的向凤池庵走去。
夜凉如水。
他的眼,夜凉如水。
远处的殿阁突然热闹起来。一盏一盏的灯笼被点起来。
求凰公主回宫了。
不用打听,他也算到凤求凰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宫了。
树上的寒鸦飞过,他只身一人站在树下。
月色朦胧,他的笑亦朦胧。
一切都按部就班。
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