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池吟仔细的把帕子折好放到姐姐手里,说:“姐姐找到了心意相通之人,必当好好珍惜,池吟也会祝福姐姐的。”
“只是这一去之后也不知我们姐妹是否从此又要分离。”求凰的眸中也浮出些离愁别绪的情怀来。
“若是二殿下也能嫁到北周去就好!”双双捂嘴轻笑道:“和那位太子殿下来的不还有一位二皇子么,我看他就不错!仪表……”
“双双,”求凰突然沉下声来,似乎有些不悦:“你何时变得如此多话?”
双双立即噤声,她刚才的那番话确实逾矩了。只是奴儿天天在池吟身边说些没大没小的话,池吟早已习惯,并不作他想,求凰也从未出声喝止过奴儿。只是有些话有些人可以说,有些人不可以说,双双作为求凰身边的贴身大侍女,自然是要懂得这些规矩的。
“我一个人远嫁他乡还不够,难不成还要搭上一个妹妹么!”求凰眼露些许哀戚之色。
远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断称不上什么好事,纵然那个男人是心怡相许之人。
一时之间,房中安静如冰窟。
“姐姐莫要感伤,”池吟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有件事一直都想请教姐姐,却事事纷乱,总是忘了。”
“何事?”求凰也微微展颜。
池吟站起身来,走到香龛边,只见丝丝缕缕的芬芳从香龛的缕空处飘逸出来,很是醉人。
“池吟一直觉得姐姐这香别有意趣,只是不知是何香,池吟颇想求了去,也熏熏屋子。”
“哦,这呀,”求凰也来到香龛边,看着这香龛,神情有些温柔,甚至是柔情,求凰说道:“宫里本也没有此香,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这香是…”
“殿下…”门外突然传来曲入暝的声音。
“何事?”
“宫里出事了。”曲入暝的声音凝重。
求凰和池吟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走出屋来,只看不远处的宫殿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不知发生了何事!
当求凰和池吟来到琳琅阁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宫里大大小小的人,能来的,几乎都在这里的。
“岂有此理!”求凰和池吟还没有走进内殿,楚帝震怒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竟然有人敢夜盗琳琅阁!真是胆大包天!”
琳琅阁,顾名思义,里面珍藏了东楚百年来收藏的各种奇珍异宝。任何珍玩但凡进了琳琅阁,必然身价百倍,而琳琅阁里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必然都价值连城!
琳琅阁失窃定然是一件轰动东楚的大事件,更不幸的是,这失窃的并非它物,正是当初苏幕遮赠予楚帝的《千秋万岁图》!
楚帝对这幅画有着近乎痴狂的喜爱。一来是这幅画确实远远超出了常人之水准;二来是这幅《千秋万岁图》寓意深刻,描绘的又是楚帝引以为傲的宫廷,自然相当喜爱。
但最最得他心意的还是因为苏幕遮作为一个北周世族子弟,在北周皇子弄得自己下不了台的时候突然献出此画,不仅解了楚帝的窘困,更是意味着就连北周人也认为东楚可以千秋万代,自然尤其珍贵!
然而这幅画现在竟然不见了!
这岂不是在北周人面前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楚帝简直就要怒炸了!
“怎么就会被盗了呢?”看着楚帝如此愤怒的情态,楚后也惴惴不安的自语到。
“依臣妾愚见,这分明就是坚守自盗!”玉连环的脸上挂着迷醉的笑容,然而她随意说出的话却几乎要夺去许多人的性命!
“臣下不敢!”负责监守琳琅阁的士兵们齐刷刷的跪下。
这些兵将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忠诚勇武之士,如果没有恰当的理由,根本不会有人去怀疑他们,更不能信口雌黄!
玉连环冷笑着环顾众人一圈,说道:“你们不信?那就听本宫给你们分析分析。”她说着走到跪着的士兵面前,道:“本宫且问你们,你们每夜几人值守琳琅阁?”
“五十人。”
“几步一人?”
“十步一人”
“门窗是否有人值守?”
“正门两人,每窗一人。”
“可都是武功卓绝之辈?”
“不敢说以一当百,足可以一当十。”
“那今晚你们可曾抓住了小偷?”
“没有。”
“难道是那个小偷真乃盗拓重生?”
“并非如此。”
“那又是何缘由?”
“未有一人亲见偷盗之人。”
众人哗然。
玉连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莫非是鬼盗去了不成!”玉连环快步走到楚帝身边,说道:“陛下,这琳琅阁平日里门窗死锁,监守的士兵也个个武功高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闯入,更何况他们都没有见到有什么异动,那么,就一定是他们里面出了内鬼!或者,他们全部都是内鬼!”
跪在地上的兵将们原本都是铮铮铁骨,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一皱眉头,但是现在他们脸色惨白。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死得不忠不义!
“来人,把这些逆贼打入天牢,严加拷问!”楚帝厉声说道。
整个大殿,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
玉连环的分析实在太有道理。没有人能反驳。
但是池吟她并不相信!
有些事情并不能被表面所迷惑,她更愿意去相信人心!越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往往越不可信,然而人心,是日久所成,绝不会一夕改变!
“且慢!”出言阻止的不是求凰,虽然她现在也满脸质疑,但是她选择沉默。出言阻止的也不是池吟,因为有个人比她更忠于本心,甚至可以说是,更鲁莽。
“小王认为事有蹊跷,并不能就因刚才连环郡主的臆断就枉费了这多人的性命!”
“中行殿下可有什么高见?”玉连环哂笑到。
“并无什么高见低见,小王只是觉得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如果没有证据就随随便便戕害了他人性命,”月中行指着跪在地上的人说道:“即使他们不是我北周子民,小王也决不允许!”月中行的目光直刺玉连环。
“莫非中行殿下是在责怪本宫…”玉连环很不悦!
“够了!”听他们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楚帝更是恼闷交加!他怒斥道:“先把这几个人拖下去!不管是不是他们偷的,玩忽职守之罪他们必然也逃不掉!”
“陛下,不如让小王协助彻查此事!”月中行抢上前一步,拦住众人。此举却是十分鲁莽,致使楚帝都有些微愕然,如果此时他的皇兄月华清在,定然不会让他这么做!
“哦?”楚帝有些迟疑,他不懂月中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画在宫中失窃,十有八九乃宫中之人所为。”月中行义正言辞的说道:“如果命朝中大臣去查,定然多有掣肘,不能使尽全力,小王则不然,小王初到贵国,与宫中众人皆不熟识,不存偏袒包庇之心,又不怕因为会得罪权贵而畏首畏尾。”
“加之此事出在我北周来访之期,一来这贼子也太不顾及我北周的颜面了,二来我北周人也不能全然避嫌,只怕贵国官员碍于两国邦交也不便调查我北周使臣,反倒使我北周使团陷入尴尬境地。不如陛下让小王协助调查,小王定当竭尽全力!”月中行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楚帝不答应也不行。
“父皇,儿臣以为此时最紧要的还是先搜一搜琳琅阁比较妥当!”池吟也上前一步说道:“侍卫们没有一人目击偷盗者,那么偷盗者很有可能此时还躲在琳琅阁内。侍卫们甚至没有察觉任何异动,那么那幅画可能现在还在琳琅阁内!”
池吟说的很有道理。楚帝随即命人速速寻找,仔仔细细的搜!
琳琅阁是收藏奇珍异宝之地,那么这里面的灯火自然格外通明。琳琅阁的房檐上,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巨型的大灯笼,十分耀眼。然而宫人们仍嫌不够亮似的,又点起许多烛火。愣是把个琳琅阁搜了个底朝天。
然而什么也没有!
夜已经很深了。
众人已经很疲倦了。
楚后担心楚帝的身体,柔声劝慰他先行休息,楚帝也只能罢罢手,愤然离去。
众人也纷纷离去。
除了凤池吟。
待众人走后,池吟仍心有不甘的在琳琅阁内搜寻。
不可能没有。
琳琅阁里的宝贝儿们摆放得井然有序,一眼就能看个通透,毫无破绽可言。
地面也因为时常打扫而一尘不染,这致使偷盗者根本不会留下脚印。
一切都很整齐也很完美。
除了原本摆放着千秋万岁图的画架斜倒在一旁,画架上空空如也,好似空洞洞的骷髅不甘的望着天空冤喊。
池吟有些沮丧的耷拉下肩膀,停下寻找的步伐。
瞬间偌大的殿堂一片死寂。
“滴…咚…滴…咚…”
几不可闻的声响从角落里传来。
若不是池吟停下了走动的脚步,若不是大殿里除她别无一人,她绝不可能听到这声异响!
循着声音的来源,池吟走到一个角落里。
一滴,两滴,三滴…
一线水滴从殿顶的瓦缝里断断续续的滴落下来。
今夜无雨。
东楚位于东南隅,气候潮湿,尤其是在夏夜,屋瓦上常常会积累一些夜露。这些夜露白天在阳光的照射下会蒸腾不见,晚上又重新聚集。所以瓦缝里滴落夜露也并不奇怪。
池吟觉得这并不简单。
但是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大晚上的爬到房顶上去看个究竟。
只好作罢明日再寻它法。
池吟退出殿外。
清风朗月之下,重重黑幕之中,除了她,竟还有一人。
背影清瘦孤傲。
一阵熟悉淡香自夜风中传来。
“姐姐?”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转过身,向她缓缓走来。步伐轻盈。重重黑幕渐散,那人的眉眼渐渐清晰。
不是凤求凰。
“是你?”
“是我。”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我想看看能否找出什么线索。”
“我也想看看能否找出什么线索。”
池吟了然的点点头,毕竟这幅画是他献给父皇的,他理所应当的比任何人都想找回那幅画。
“你可有何发现?”
“并没有…”池吟有些沮丧,“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嗯…”苏幕遮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我在殿外巡视了一周,并无半分痕迹。”
“贼人是个很狡猾的人。”
“看来确实如此。”
夜已经非常非常深了。
池吟面露疲态。
“我送你回去。”苏幕遮难得对玉连环以外的人表现出关怀之情。
“不必了,”池吟摇摇头,“回去的路我还认得。”池吟始终对他存有些说不明了 的芥蒂。
“这贼人不定还在宫里,你一个女人…我送你回去比较妥当。”
所以说这个苏幕遮并不是那么不通人情。
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池吟若是再推脱,反倒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那便有劳了。”
两人至此无话。
月,影影绰绰,夜,惨惨淡淡,人,沉沉默默。
“啊…”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随即相视一笑,而后闭嘴。
尴尬。
“何事?”苏幕遮还是先开了口。
“你先说。”
“…”苏幕遮无奈的笑笑,“刚才为何把我误认为求凰殿下?”
“我说的也正是此事。”
“哦?”
“你身上是什么香?”
“这个?”苏幕遮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华美的香囊来,“这是北周的一种传统香料,材料都不名贵,只是制法有些独特。带在身上总能回想起故乡。”
“这香…”池吟仔细的嗅了嗅说:“竟和姐姐房中的一样。”
“这也并不奇怪,这种香在北周流传很广,几乎稍有余财的人都有一个。这些年北周与东楚贸易往来频繁,求凰殿下若是差人在宫外买香,买到这种也无甚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