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浣浅得到消息以后,打到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冰凉的雨点狠狠地击打着车窗,深深浅浅的敲击声格外清晰,司机饶有兴趣地开着轻柔的音乐,时不时地哼几声小调。在雨中行车,确实有一种别样的新鲜感,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哪有时间去享受。
只想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生怕错过了什么。
QQ上的特别关心铃声忽然响起,她低着头,脸色苍白,双手发颤地打开手机,眼眸中氤氲着泪水。
是顾瑞笙发来的信息。
他说,啊璃最近都不怎么回我信息了,在学校遇到她也不冷不淡的。她怎么了?
最后有发来了几个难过的表情。
苏浣浅紧紧地攥着手机,想起那天苏浣璃和顾瑞笙一起牵着手回家的场景心底莫名心酸。要是顾瑞笙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也跟她一样飞奔医院呢?
他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难过。
没有去理会他发来的信息,出租车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冷色的灯光弥漫在雨雾中,一时间的弥漫,她变得无措起来。
踩着沉重的步伐,很快地找到苏浣璃的病房。
继父坐在长廊里一支一支地抽着烟,微微供着身子,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带着弱茧的手掌覆在椅子的把手上,灰蓝色的皮鞋满是泥泞,暗黄色的面孔尽是疲惫。
继父虽然是著名设计师,但是每天都要赶往不同的大厦和工厂,进行实地勘察,设计平面图,日日都与灰尘打交道。
她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继父,以前总以为养来的孩子不是亲生,当然不会掏心掏肺地对孩子好。现在一看到继父脸上因为姐姐病情紧紧邹起的眉头和眼底的痛,她开始后悔。
明明已经放轻了脚步,还是吵到了沉思的继父。
他转过头,眼眶微红,叹息道:“进去看看你姐吧,没有骨髓源,时间不多了……”
苏浣浅点点头,忍住要哭的冲动,推开房门,继母坐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苏浣璃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嘴唇泛白,面容毫无血色,手背上绑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一头最钟爱的秀发因为做化疗的原因全部被剪去,没有了往日的娇柔清秀之姿,安静,虚弱。
一天的时间而已,却恍如隔世的感觉。
现在的苏浣璃,就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天鹅,再也飞不起来。她看她的时候,再也不用抬头仰望。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苏浣浅才发现,原来她的妒忌心那么强,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的自私。
低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姐姐,你会好起来的。有一个人,他还在等你,他每天都问我好多关于你的事情,他每天都给你发早安晚安……他一直在等你的信息,等你给他讲笑话,跟他说晚安。”
“顾瑞笙……你最在乎的顾瑞笙,你不想让他失望对不对?那你就一定要挺过来。你走了,他会疯的,你知道吗?”
苏浣浅偏过头,揉了揉自己短的可怜的头发“我再也不剪头发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姐姐,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心跳测听仪猛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病房中,犹如一串串可怕的死亡咒语。继父赶紧去叫医生,继母围在床面前痛苦不止。
苏浣璃艰难地撑开眸子,干燥的双唇张了张,眼角淌下两滴泪水。“啊浅……我要见……顾瑞笙。”
平静的双眸闪耀着坚定,拼命地撑着一口气。鼻尖之处,又开始留溢着鲜血。
苏浣浅颤抖地掏出手机,找到顾瑞笙的号码播出去。
很快手机的那头传来顾瑞笙的声音:“啊浅,怎么了?”
她垂眸,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姐姐。带着哭腔道:“你快来市医院,晚了一步……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姐了!”
最后一次听到顾瑞笙的声音,苏浣璃静静地闭上眼睛,唇角勾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啊浅,我怕是等不到顾瑞笙了……也怕等他。我这个样子,他肯定会……我要是先走了,你一定要代替我,好好照顾他……”
继母拿着纸巾给她擦拭着鼻口的鲜血,吩咐道:“啊浅,帮你姐姐装点热水过来。”
“傻孩子,妈妈不会让你这么快走的。医生来了,做了手术就可以回家。”
苏浣浅看了看旁边的水桶,步子怎么也迈不开,手机的铃声还在继续响,不用说都知道是顾瑞笙打来的。咬了咬唇,提着水桶出去。
她没有去接顾瑞笙的电话,而是给他发信息,让他快点来。
医院的公共热水所很安静,到了这个时间点,也没有多少人用热水。拧开开关,看着热水冲击着木桶,形成一个漂亮的水圈。
窗外的雨更大了,雷电轰鸣,一条条闪电快要将夜空撕碎。冰凉的风透过敞开的窗子,毫不怜惜地刮着她带着泪痕的脸,手一颤,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赶紧捡起手机,提着装满热水的桶就往病房赶。
鞋底与地板摩擦的声音长廊里唯一的旋律,每一步,都带着歇斯底里的痛。
转过楼梯口,就要到病房了。
脚步慢慢迟疑,周围的空气被碾压得变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只见病房前围了一大群医生,氧气瓶,还有那推车都还放在门口。刺耳的哭声传出来,狠狠地刮着她的耳膜。
手一松,飞快地冲进人群,只见继母趴在苏浣璃的病床前痛苦不止,鼻口的鲜血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世而停止下淌,染红了半个侧脸,而双睫却安然地垂在面容上,仿佛飞累了停歇的蝴蝶。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错过了姐姐的最后一面。
“姐……”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眶“顾瑞笙还没有来,你怎么可以走……”
病房里乱作一团,医生正在给苏浣璃检查死亡时间。
病房门口多了一个淋得像落汤鸡的男生,他攥着双拳,任凭雨水冲打着面颊,衣裳全部湿透,裤子的膝盖之处还磨破了,隐隐可见擦伤的口子。漆黑的双瞳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女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带着不可置信。
“顾瑞笙!”
他推开医生跪在病床前,白皙的手掌紧紧地包裹着苏浣璃早已冰冷的手,拾起旁边的毛巾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血渍,露出一副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好似是在服侍一名熟睡的婴儿。
“啊璃,你为什么不等我?你还欠我一个生日礼物,欠我一个一辈子的承诺!你怎么可以走……把我一个人留在世界上?”
“啊璃……”
浅浅的呜咽声,绝望的呼唤。
得不到任何的响应,寂寥无声,仿佛苏浣璃那个短暂而美好青春,一夜间,尘埃落定。
苏浣浅从来没有见过顾瑞笙那么温柔的眼神,还有那么虔诚的呼唤。
深情再到绝望,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