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并不在场,这是后来听其他人描述的。据说飞来那男子身手极其敏捷轻盈,甚至远在普通猎君之上。相貌有种不知何故的怪异,蓝瞳尖鼻长耳,却透着不可思议的英俊,即使是男人也会为之倾倒。他的毛发和皮肤都洁白的甚至能发出光芒,与笼罩全身的黑色长袍形成强烈对比。
“那人道:‘七日之后,灾厄将至。城主若求巫师塔与猎魔议会相助,还可有一线生机。’
“当即一位大臣愤然道:‘我呸!若不是你们狗屁巫师,我们会怕区区九刃众这种跳梁小丑?七日后我城生也罢死也罢,和你们巫师何干!’
“那人冷笑道:‘灾星归位,地脉异动,魔主将现身人间,与之相比区区九刃算的了什么?今日午夜,将有血月当空;三日正午,无头神明现世;五日凌晨,天鸣地啸;七日破晓,天降血雨,天地嗜人,魔狱降临。预言很快将会变成现实,到那时唯有巫师救得了你们。’
“来者看似荒谬的威胁除了得到了众人更加强烈的反感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也对此毫不在意的样子,在离席欲将其擒获的众人讶异的眼中,竟像是化身为一条白龙那样,飞走了。我本以为养父洛炎也会与众人一样,对这番话嗤之以鼻。但他却出乎意料的选择了铤而走险。
“虽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直到如今我也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当晚他率亲卫强行攻击了驿站和城门,不惜触犯严法冒死向巫师塔和猎魔议会发出了求援信。这不但对抗了护城议会全员的决议,更是彻底激起了占绝大多数的主降派的怒火。
“按律当斩,念其身为城主免去株连九族。这就是护城议会做出的决定。堂堂城主,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却因为偏见被自己人推上了行刑台,真是讽刺啊。我最亲的人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
“为了什么?就因为巫师么?究竟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无知?不管他对还是错,也不管他是谁,洛炎是我的父亲啊……”
讲到这里,洛芸缓缓长叹,停顿了很久很久。他的眼中充满凄凉的悲哀,却没有半滴泪水。他的泪水已随时间流走了。
“那个预言,难以置信。恐怕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会去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那后来呢?”秋羽问道,脸上浮现出一丝怀疑的神色。
“这些事情在发生之前,确实荒诞到近乎疯狂。然而直到它真的发生了,人们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正如预言所说的那样,当晚一轮血红色的月亮高挂于云端,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
“三日后,一个无比怪异的深黑色身影一直在天空中盘旋,它生有四肢和双翼,就像是一个无头的人在天上飞,恐怕这便是预言中提到的无头的神明。”
“五日后,没有任何征兆的,一阵阵似猛兽哀嚎的声音骤然响起,但任凭护城军搜遍了洛城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任何猛兽的踪迹。这样响亮而恐怖的声音显然也不可能是猛兽所发出的,它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天空和深沉的大地,如同整个世界在哀嚎一样。
“第七日,一团黑云笼罩在洛城之上,将白昼变成了黑夜。充满腥气的红色雨水从黑云中倾泻而下,彻底击垮了所有人的斗志。洛城投降了,在这样的时刻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不得不相信有鬼神作怪。若是天地命运鬼神都与洛城作对,还有抵抗下去的必要么?
“然而对于洛城的投降,洛离和九刃众却是无动于衷。庞大的军队就像是一群雕像,静静的沐浴在血雨中,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洛城。终于一声声号角划破天际,他们竟向已经投降了的洛城冲杀而来。
“浩荡的大军涌入敞开的城门,我清楚的看到每一个士兵脸上的皮肤都已严重溃烂,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们的犬齿都极长,有的甚至刺穿了自己的下巴弄的鲜血直流,但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们好像都疯了,将见到的所有活物不分男女老幼也不论是人是狗还是虫子统统杀死。
“那些士兵都被魔化了,他们的样子与吴井后来的状态极其相似。那时不到十岁的我被家中亲卫保护了起来,洛城的防线节节败退,我们与残存的护城军退守在城主府的城堡中。起初这些魔化了的士兵似乎完全丧失了作为人类的智慧,他们的蛮力无法撼动城主府坚固的城门。
“疯狂的攻势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晚雨声、火声、痛苦的哀嚎声、巨大的咆哮声以及不可名状的更加恐怖的声音响个不停,直到第二天外面的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城主府中的人们纷纷赞美神明,打开城堡大门来到了外面,却见识到了真正的绝望。
“预言中提到的魔狱降临,指的并不是昨日那疯狂的一天,而是指现在。那团黑云一样的庞大无比的恐怖物体仍高悬在空中,此时笼罩着它的黑雾已渐渐散开,露出了它那亮黑色的布满肿块的肉体。上千条怪异的管子从这怪物的身体上高高垂下,粘附在一幢幢房子上,将其融化吞噬。
“在城中肆虐的大军已不见踪影,不可辨认的碎肉尸块以及鲜血诡异的自发向那些长长的蠕动的管子涌去,并很快与之融为一体。那名巫师的预言全部应验,他说的对,这样的对手绝不可能是洛城能够抗衡的。与之相比,势不可挡的九刃众不过同样是些可怜的牺牲品罢了。”
“最后猎魔议会的援军出现了么?他们能抗衡这样的怪物?”
秋羽问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是的,他们来了。但洛城已经完了。我想即使是猎魔议会也无法与那东西抗衡,直到现在我也根本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或许我知道它的名字,但我不能确定。在师父维纶救下了我们仅有的几名幸存者时,我听见他说了这样的话:
“‘伟大的耶古拉斯竟会亲临,来吞噬你的子孙么?这真是讽刺,我等凡人无能为力。’
“如果说耶古拉斯便是这个巨大的魔兽的名字,那子孙又是谁?是指被魔化了的九刃众士兵?还是指所有被吞噬了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师父总说‘人还是糊涂点好’。对于它的了解,只限于它是我目前所知的最恐怖的魔物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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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洛芸送走了二女后独自怅然静坐了半晌,才重新投身于制作火蝠刃的工作中去。
他感觉这是自己近些年来唯一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但此时却感觉心情不像之前那样孤独痛苦。
在此之后他们又聊了许多关于猎魔议会的事情,以及许多与魔物战斗时的技巧,最后又谈了许多关于各种武器装备道具的所见所闻所想。但不知为什么,看着二女离去,洛芸同时又隐隐有着一些不安。常言道,一年学说话,一世学闭嘴。洛芸暗嘲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吧。
二女离开了洛芸所在的军参府,分开前秋羽问道:
“洛芸的话,你相信么?”
秋蝶儿略微沉思道:“关于魔物的事情确实难以置信,但我相信他。我们也曾见过魔物,不是么?”
秋羽低笑一声道:“傻丫头,鞭尾血蝠王那个样子是不是魔物这可都是洛芸自己说的,无凭无据就相信了别人,这还真是你的作风。”
秋蝶儿没好气的答道:“你怎样认为是你的事,他的故事中确实有诸多疑点,但我就是相信,这是一种直觉。”
秋羽笑的更加明显说道:“好一个直觉。你就没发现,他说自己的事情时就像在讲另一个人的事那样,这么大的变故在说的时候怎可能会如此的平静?有时候直觉是靠不住的,到头来还是要靠脑子。”
说罢,秋羽便轻挥玉手,告别了秋蝶儿。
秋蝶儿一声轻叹,竟一洗平日乖张霸道的样子,显露出一副小女人的模样,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世间竟有这样的巧合?洛芸,难道那人真的是你么?人人心底都有苦,你说了你的,我的又有谁人知呢?勉强自己,扮演成城主之女,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