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大地在此刻混沌一片，不分彼此，万物浩渺，万籁俱寂，烟雾缭绕，白光朦胧，无尽光明中的珀尔修斯恍如神人。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种光芒……”不知谁在低喃。

“神祗……”不知道谁在述说。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去，香早已燃尽，只有香灰残存。

珀尔修斯神色安详的转过身来，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包括停止前进的两万五千大军。

“子爵阁下？”珀尔修斯有些忐忑的问道。能不忐忑吗，换个人突然让两万多人看着也得发憷，更何况还是士兵，更恐怖了。

还没有从刚刚的神圣中缓过神的杰姆斯子爵依然保持肃穆，并没有听到珀尔修斯的呼唤。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珀尔修斯低下头心想，等了半天见没有反应，又不好打扰，只能再次问道：“子爵阁下？”

“恩？恩。”杰姆斯子爵含糊不清的答道，事实上他还在祭奠着。

“子爵阁下，我们还得赶路，不能再停留了。”珀尔修斯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不远处的大军。

杰姆斯子爵这才反应过来，说：“倒是如此，霍华德·查普林你传我令，命令德斯一营负责收殓阵亡将士的尸骨，将阵亡的将士名字登记在册，另外将其遗物收拾好，以便与抚恤金一并送还家属。”

“是。”霍华德领命后快速传令。

“鲁宾逊·查普林收好军师之物，其余人同行。”杰姆斯子爵接着命令道。

“是。”

等到此时，杰姆斯子爵回头对珀尔修斯说：“我们先行回去。”

返回戎车的路上。

杰姆斯子爵骑着他火红的赤魄，故意走得极慢，略带崇敬的看着珀尔修斯，说：“哦，对了，刚刚那叫什么名字？”

珀尔修斯沉默一阵，望着鲁宾逊拿着的装香炉的盒子说：“《安魂》”

“《安魂》吗？可否授权于我……”

“本就为此而作，又有什么授不授权的呢？”珀尔修斯略带惆怅的说着，眼里流露出忏悔之色，之后一路浑浑噩噩，直到上了戎车，杰姆斯子爵下令全军急行才回过神来。

正好下完了命令转过身的杰姆斯子爵问道：“回神了？”

“已经上车了？我怎么没感觉。”珀尔修斯神色恍惚的问道。

杰姆斯子爵见珀尔修斯目光空洞，面无血色，连那头璀璨的橙发都失去了光泽，整个人好像老师十岁一样，只能安慰说：“你还在想那个事吗？这不能怪你……”

“不论如何，他们终究因为而死，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可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你总要为活着的人想一想。”

“我明白的，可那些原本应该活下来的不是吗？”

“如果你非要这样，那其他人呢?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

珀尔修斯噎住，是的，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不上战场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战争究竟有多么的残酷。

就是珀尔修斯也是上了战场，见证了无数的死亡，血淋淋的人头塔摆在面前，他才醒悟，之前在指挥部里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可真正见到了，除了哀悼，又能做些什么呢？

明明知道他们会死，明明知道他们的结局，毫不在意的样子，可真正摆在眼前时，还是动容了，那时他不是那个四等文官珀尔修斯，他不是书述官，他不是西路军军师，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

在面对死亡时，无法像真正的见过血与死亡的军人那样熟视无睹，无法像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的医生那样漠视，他做不到，珀尔修斯做不到！

哪怕是杰姆斯子爵不也失态了吗，哪怕是霍华德不也希望珀尔修斯出计吗？但他们仅仅是为了挽救，在还有救的时候挽救，当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实，打死亡已成事实，他们选择了沉默。

是的，沉默，同生共死的战友，最终活着的人除了哀悼，还能做些什么呢？复仇？或许会有，但那之前还有生的希望与责任，他们要连同逝去的战友一并活下去。

这是他们的责任，这是他们的觉悟，他们在战与火之中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同时也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尽管这个意义并不完善，但他们可以为了这个意义去死！

他们正因为重视生命而漠视生命！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悖论！

但是珀尔修斯做不到，至少现在的珀尔修斯做不到。

“能给我一把剑吗?”

“你要干什么？”杰姆斯子爵警惕的问道，他可怕珀尔修斯一个想不开，那他的罪过可大了。

“掂量一下重量，仅此而已。”

杰姆斯子爵将信将疑，看了霍华德一眼，霍华德领悟后离开了，不多时拿了一把剑回来，一把帝国兵标准配剑。

珀尔修斯哑然失笑，接过配剑，拿在手里，闭上眼睛，默默的感受剑的分量。

至于杰姆斯子爵和霍华德则紧绷了神经，一有什么不对，马上拦下。

珀尔修斯不是没拿过剑，相反，已经那过无数次了，在军校训练时，在家与艾林、艾伦、艾尔三兄弟，甚至是大卫大叔对练。

但是却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拿起来过，不仅仅是因为文官，更是因为没有那个觉悟。

不沉却也不轻，忽然想起大卫大叔的一句话：“感受到了吗，这就是生命的重量。”

这就是生命的重量？

这就是生命的重量。

这就是生命的重量！

我能拿起这份重量，甚至很容易的拿起。

可我，能承担起这份重量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它是否杀过人，可能杀过不止一人，那又如何？它还在，可是杀了的人已经失去，连名字也没留下，甚至杀人的人也已逝去。

在不是我死便是你亡战场上，我可以在有人要杀我的时候犹豫吗，不能，哪怕是一分的犹豫，我都会有可能死去。

我可以在有人要杀死我的之前先将对方杀死吗？

我有这个觉悟在敌人向我杀来时用剑反抗吗？

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人，还有人等我回去，可是敌人呢，敌人不也同样吗？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能回去……

生命重要吗？

重要吗？

我不知道。

珀尔修斯真的迷茫了。

如果我杀了人，我是经受不起而恐惧？还是经受不起而恶心？还是经受不起而颤抖？后悔、痛苦亦或是疯狂？或者皆有之。

但不管如何，我还没有拿起他的勇气，只能强颜欢笑。“对不起。”珀尔修斯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