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阳光总是带着令人难忘的温暖,冬阳,冬阳,他的名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川流不息的马路人海茫茫,还未完全消融的残雪染上脏污被随意堆积在街边巷角,几只野猫互相依偎着蜷缩在阳光中,吵闹喧嚣的城市重复着日复一日的轨迹。
我哈出一口气,看着它蒸腾出一片白雾然后快速地消失,一个小孩冒冒失失地撞过来,我连忙伸手扶了下,他的母亲在后边感谢地笑了笑。
“谢谢阿姨。”小孩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瞳孔满是天真懵懂。
我轻轻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牵着小孩的母亲说,“没事,你家孩子长得真可爱。”
她听了笑的合不拢嘴,也去揉了揉小孩的头。
临走时,小孩一直回头看,我奇怪地招了一次又一次手,终于,他停下脚步。
“阿姨,为什么妹妹一直笑啊?”
我僵住了表情,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只能看见自己黑色的皮鞋和上面沾着的泥点。
“那个,他闹着玩的,哈哈。”小孩的母亲煞白着一张脸,硬是把人给拽走了,留下原地的我背后直冒冷气。
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才反应过来白铭书留下的符纸早就用完了。
周六,天气不好,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第一眼就朝窗外看去,乌压压的云层像是积蓄了沉重的液体,仿佛随时都可以千疮百孔地给全世界来一场疯狂的洗礼。
最近总是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极其容易惊醒,每次睁眼都感觉有人站在床头用死鱼般的眼神盯着我看,那种阴冷的仿若实质般的目光,简直能穿透梦境。
但我想还有个原因,就是那晚看到的方馨于半人半鬼的样子。
她用半身跟鬼到底交换了什么?这个疑问我问不出口,也没有立场去问,而且我下意识地并不想让她知道我能看到鬼。
心情不由得有些郁结,连温暖的被窝都待不住了,翻身下床。
下午三点多,白铭书来接我,开着低调又奢华的纯黑宾利,我穿着厚厚的棉袄在他略微无奈的眼神下淡定地跨进车里。
“你就打算穿这个去参加晚会?”
今天的白铭书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陪酒红色的领带,沉稳深邃中又透漏着狂野不羁,一头漆黑的发丝三七分向后梳起,原本青涩帅气的气质消失不见,在昏暗的光晕下反而显得轮廓线条分明,满满的都是成熟男人的硬朗沉稳以及若隐若现的神秘气质。
我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不得不说白铭书的皮囊可以欺骗万千少女,简直是撩妹神器!
“算了。”坐在驾驶位置的人突然凑过来,猛地拉进的距离下那张充满诱惑力的脸不容置疑地占据了整个视野,我觉得自己连发丝都僵硬了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眼睛掠过我脸颊的时候眼底似乎涌上浓厚的黑色,然后错身从后座拎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等下你就在车里换。”
我抱住他递过来的礼盒,浅浅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我忍不住摸了摸脸,确定上面没沾到什么脏东西。
白铭书转身下车,我木愣愣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你去哪?”
他顿了下抬脚的动作,“我不介意你当着我的面换。”
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猛地收回手,指尖跟烫伤了一样灼热,低下头彻底不敢跟他对视。
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接着是车门被关上的震动,我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露肩长裙,裙摆用珍珠和勾花分出层层叠叠的感觉,暗银色的镶钻束腰带在腰侧绑成不大不小的蝴蝶结然后尾部垂下,袖子由窄变宽,最后黑色的丝绦收紧,整件衣服可爱又不失优雅,精致而不失大气。
这样的衣服,我穿的出来吗?
捧着丝滑的布料,瞥了眼被打下隔板的车窗,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终于还是,要去的。
缓缓换上晚礼服,从几天前开始彷徨无措畏畏缩缩的心刹那间坚定起来,庄冬阳,我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虽然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我一直活得很拮据,根本没那个闲钱出入上流社会,像别人口中的贵族礼仪什么的我一点边都沾不上,所以当白铭书这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发光体出现在晚会的红毯上时,我同样受到了几乎全场的眼神洗礼。
“白总,久仰久仰。”一个身体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端着高脚杯陪着笑走过来。
白铭书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地拖着我往晚会的中心走去,高傲的就像俯瞰众生的神明,气场全开。
一路上男男女女都穿着价值不菲的晚礼服,水晶、鸡血红、祖母绿,各式各样的珠宝在灯光下散发出灼目的亮光,他们或交谈、或浅饮杯中的红酒、或摆弄着腕表,我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记忆中的那张脸。
“铭书。”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我瞥了眼拦住路的人,竟然是方靖于和唐琳,其实他们两个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方总。”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就朝着一边专门辟出来做交谈使用的客房走去,唐琳难得的挽着方靖于的胳膊,一副温婉大方的做派。
我借口去方便从客房里出来,迎面就碰到了三四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其中一个我还看着种特别眼熟。
等走近了才听见她们在讨论我,眉眼间参杂着说不出的厌恶,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
面不改色的拐向另一侧,那里放了各种食物以及酒水,我拿起一叠小蛋糕边吃边四处乱看,猛然间,一个挺拔的背影晃过我的视野。
我立马朝那个方向走去,甚至小跑了起来,忽略周围鄙夷不满的目光,我终于追上那个明明才一个月没见却仿佛消失了几十年的背影。
喘着粗气我毫不犹豫地伸手抓紧了他的手腕。
前方的人顿住脚步,转身。
一个简单地动作在我眼里变得极其漫长,心脏被悬在半空中,连自己都不知道将要面对的到底是更加的绝望还是彻底的解脱。
我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利落,原来这么可笑。
明亮的灯光下,终于转过身的男人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狭长的桃花眼,柳叶眉,琼鼻下两片红润饱满的唇瓣。
我愣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除了背影没有一丝像他,这个人不是他,不是庄冬阳。
我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命运女神戏耍了的小丑一样,之前在脑海翻转在胸腔膨胀的那些情绪一下子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它们在嘲笑着我的优柔寡断,我的得过且过。
“我美丽的女士,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我沉默都地缩回手,胸膛传来窒息般的钝痛。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他浅浅地一笑,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形。
漫无目的的一通乱走,直到响起晚会正式开始的音乐,我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身边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抹了把脸,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白铭书那天说庄家的人也回来,并没有确切的指明那个人会是庄冬阳。
庄家现在只有一个独子,庄寒水,也就是父亲说的给文清堂哥下降头的那个庄家小少爷,而庄冬阳是庄家的私生子,从小活在家族的阴影里,不被承认见不得光的存在。
想起几天前查找庄家的相关消息时,有一篇报道,只占了很小的篇幅,里面写明将庄冬阳编入族谱,算是正式承认了庄冬阳为庄家人的身份。
“周小姐,你是迷路了吗?”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脸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个人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眼型狭长,眉骨突出,剑眉直入额前垂落的刘海里,典型的中法混血。
对了,他是唐琳第一次带我来此方时碰到的人,唐琳叫他······公孙云卓。
“啊,我,好像走错了方向。”结结巴巴地撒了个慌,对面的人用那双眼睛,没错,公孙云卓的眼睛带着死气沉沉的味道,连带着被他看着的人都种他其实在看死人的错觉。
“晚会开始了,我带周小姐去正厅吧。”仿佛感觉出了我的尴尬,公孙云卓率先转身向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我跨步在后边跟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公孙云卓他刚刚,好像是从那条黑漆漆的走廊里出来的,忍不住我侧头瞄了眼身后,那条走廊的尽头是一块四格的窗棂,两边似乎挂着画框,没有厢房,它的意义仿佛真的只是一条走廊而已,但是作为一家饭店,开辟出一条这样的走廊不是会显得特别怪异吗?
“你在看什么?”公孙云卓醇厚的嗓音如同一杯红酒,浓烈的酒精加上琉璃般绚丽的鲜红诱惑至极。
他眯起眼,无端的我从中品出了三分的威慑力,和七分的意味不明。
“没,没什么。”
灰蓝色的瞳孔古井无波,他错过视线看了看那条走廊。
绷紧着神经直到公孙云卓把我带到了正厅,一座搭建好的高台上此次慈善晚会的主办方正在致词。
“麻烦您了!”在看到白铭书的时候,莫名的有些心安的感觉,我微微朝着公孙云卓鞠躬,然后就向白铭书走去。
“有没有人说过,周小姐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啊。”疾行时耳边突然飘忽地传来一句话,我回头,觥筹交错灯光璀璨下,一幅幅的面孔,一张张的笑脸,早已没了声音主人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