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葬魂岭
第二十一章 葬魂岭

方馨于有一双清澈的双眸,瞳孔黑亮没有参杂任何阴霾,她的人就像她的眼睛一样秀美温雅,如初秋的一杯热茶,仲夏的一场夜风。

仿佛她曾经所经历的不堪都被岁月的长流遗忘在很远很远的角落里,褪干净颜色,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而此时此刻,她却是半人半鬼的扭曲模样,人鬼分界的那块,不停地被腐蚀又不停地长出新肉。

我忧伤地想起她说过的话,“那种在冷到最深时触及的温暖,你永永远远也体会不到,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能让我终其一生去追求。”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身饲鬼来换那一点点的温暖呢?

即使得到了你也会痛不欲生的啊。

方馨于···

第二天,我面色如常地和方馨于一起起床,然后利用她洗漱的时间备好了两人份的早餐,两个鸡蛋,以及牛奶和面包,我右手不便,只能做些简单的东西。

方馨于经过餐桌的时候有些诧异,我们两的关系一直处于不远不近的状态,都固守着自己的界线,因为知道各自都有埋在最深处的秘密而不可能成为更进一步的朋友,我和她只算是暂时住在一起的室友罢了。

方馨于柔柔地勾起嘴角,一个温暖的笑容浮现在脸颊上,她放下已经背起的包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抬头看着我。

我顿了顿,翻开另一侧的椅子。

时间变得缓慢而拉长,只听见细碎的咀嚼声混合着轻轻的吞咽声,她姿势优雅而富有韵律,十足十的像教养优良的大家小姐而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私生子啊,我剥开圆滚滚的蛋壳露出里面光滑的蛋白,温热的食物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我想起三年前,我还在实习那会,和庄冬阳还没在一起。

他每天早晨赶公交,然后会在转车的时候恰巧遇见同样赶公交上班的我,他会温暖的笑着递过来一小袋灌汤包,或者油条,又或者一个热乎乎的鸡蛋以及牛奶。

“你不吃我也吃不下,那就丢了吧。”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说的?记忆显然有些上灰了,变得模糊不清。

大概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即尴尬又无奈的接过一次又一次的早餐,然后,就在一起了。

“你不吃吗?”

“不了。”我摇摇头,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方馨于的碗中,右手开始隐隐作痛。

“谢谢。”她看了看我,似乎在猜测我刚才在想什么,片刻后拿起碗中的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

临出门时,她回过头来说,“如果你走在一条漫长而黑暗的路上前方却没有任何光明时,它并不是不存在,只是你闭上了眼。”

我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她关上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傍晚的时候,我尝试着挥动右手,除了肌肉酸滞外那难以忍受的仿佛断骨的疼痛已经消逝,私自拆下夹板,衣袖里的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黑紫色,看起来是丝毫没有恢复的样子!

我伸手搓了搓,表皮传来的触觉像隔着一层不薄不厚的茧。

这不正常,虽然行动已经几乎没有阻碍,但是右手皮肤下很明显的淤青淤血没有消散,难道能自如的活动只是我产生的幻觉吗?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看看外面渐变昏暗的天色,我稍稍收拾了下就去那犄角旮旯里寻孟五。

孟五住的地方我以前没怎么注意,只知道是一幢很老很老的房子,靠大马路的一侧都拆迁建了新楼唯独从他那一幢开始仍旧是七八十年代或者更加古老的房子,放眼看去一方腐朽另一方新生,对比鲜明,就像···就像昨夜里的方馨于。

到了地方后猛然发现孟五的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一个人,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头发脏污地纠结成一坨一坨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总之就是比孟五那个老乞丐还要邋遢。

我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那横拦在孟五门前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对外界的动静半分反应都没有。

“孟五!”我压低嗓音叫了句。

没过几秒钟,门微微拉开了一丝缝,孟五浑浊的眼睛在门后忽闪忽闪地,确定了敲门的人是我后才打开门,迅速地一扯,把我拽进了屋子里。

“咳咳咳···”我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得直咳,孟五嫌弃地瞥了我一眼。

“你门口是谁啊?”止住喉咙里的瘙痒我示意了下门口。

“不知道不知道!”孟五发燥似地抓了把打结的头发,一转身光着脚丫子就在床上坐下,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搞明白,云朵说害死她的是鬼,然后我们就陷入了那个什么百鬼阵。”我组织着语言,因为有太多的疑问有太多的不懂,反而一下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问起了。

孟五等我说完,眸色忽地变得深沉,里面仿佛交织着一场风暴。

“已经乱了,”他倏而紧紧地盯着我,“不管你是谁,已经乱了。”

“什么?”我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孟五轻忽地哼了一声,捏着烟放在嘴里吧嗒吧嗒抽起来,呛鼻的烟味立马盖过屋内的霉味。

“别卖关子了,我都一个头两个大了!”我拨开飘过来的白烟。

“你那个脑子告诉你也不会懂。”

“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懂,再说事情都跟我有关,我不弄清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奄奄地说。

他又拿眼角瞥了瞥我,神色几转,“你先告诉我,你与那白姓的小子是啥关系?”

我愣了愣,白铭书?我和他什么关系?

“他曾救过我一命。”

“呵,白家都是群狼子野心的家伙,救你?”孟五愤愤地摇摇头,“你莫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诶。”

我扯了扯嘴角,看着孟五换了个坐姿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如果非要追究个始末,要从一百多年前说起。”他吸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来,烟龙在空中消散。

“麒州白家在一百多年前出了个除魔天才,天生一双阴阳双瞳目,生而能语,落地能走,满周岁就会排兵布阵卜卦行符,从他口中说出的预言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

低沉的声音流露出一股落灰泛黄的沙哑,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不管是气运、贫富、姻缘亦或是谁生谁死,一时间整个中州大陆就是连海外都有大批的人慕名而来。”

“若有测出凶兆的,便会想尽各种方法规避···”

“咦,那不是预言就不准了吗?”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哼,天有道、地有道、人亦有道,白家那小子厉就厉害在这,不管你怎么防备,命里的劫数,终究会来。”

“你要知道,他从来没有一次失误。”说着孟五怄了口烟。“这神一样的几乎窥破天机的人物,在一百年前的某个夜晚,卜出最后一卦接着便消声灭迹,毫无影踪了。”

我眨了眨眼,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告诉我,那最后一卦与周家这么多年的恐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卦象显示,蛰伏地下五千年之久的鬼兵将会在一百年后选定一个宿体重现人世,如果谁得到了这把鬼兵,就能驱使百鬼,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财富!”

“而鬼兵的出世之地,就是黄泉之上,那万千死尸的栖息地,葬魂岭。”

“···葬,葬魂岭?”我复述了一句后急忙问,“葬魂岭在哪?”

孟五随手丢掉块烧到手指的烟头,“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守在那里,”他搓了搓沾到烟灰的被单说,“除去驱使百鬼,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财富可不是说着玩的,随便一样都能让人化身野兽,争个头破血流。”

我泄气地拍了下床板,啪地一声脆响。

“虽说地方我不知道,可那把鬼兵既定的命中之人我倒是猜出了一二。”孟五一双眼满是精光,直愣愣地盯着我,好似我就是他口中那个鬼兵选中的人,哈,怎么可能,我这么菜鸟,随便谁都能弄死我好嘛!!!

不可抑制地从心底窜上来一股凉意,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你抖什么?”孟五夹着嗓子,声音变得刺耳难听,“就你这熊样子,人家还没来弄死你你自己就先吓死了。”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的确,不管是面对三叔还是鬼怪,我第一反应都是吓得跑而不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怎么去处理,明明我已经学会了最简单的驱鬼方法,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逃,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又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呢。

“上次那个百鬼阵,手法精湛、环环相扣却毫无漏洞,是我活到今日所遇见过的最完美的百鬼阵。”孟五顿了顿说,“你惹着谁了?”

我心头一跳,慢慢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再问一些事时,木板门突然被人捶地咚咚作响,门框抖动着落下石灰。

接着如同野兽般带着狂乱的嘶吼穿透了薄薄的木板直击在我的耳膜内。

“草!”孟五骂了句拎起床头放着的拐杖打开门,之前那个睡在门口的流浪汉半蹲着双手高高举起,似乎还要打门。

“你他妈有完没完!”

流浪汉抓了几把挡在面前的头发,露出一双深灰色的眼眸,他张嘴啊啊啊地说着什么。

“滚一边去。”孟五一拐杖搓过去,生生把人给掀翻。

那流浪汉倒是特别轻盈,侧着身子一滚就抱住孟五的腿不放,也不出声。

“你这龟孙子给爷爷我放手!”

我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个人在门口揪打在一起,视野一晃,发现床头柜的抽屉开着一条小缝,缝隙里似乎放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悄悄退后一步,就着不太明亮的光线,看见露出来的照片一角上的男人,穿着规整的中山装,五官有八成像孟五,待我还想拉开点抽屉时,刷地出现一只手用力地将抽屉合上了。

吓得我猛抬头,孟五一脸阴沉地站在边上,连带着地上那个死活都抱着他大腿的流浪汉。

“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乱动别人家的东西吗。”

我尴尬地笑笑。

“我现在有事,你下次再来吧。”孟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我捏了捏衣角,灰溜溜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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