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您不是说千叶不过一只小山鸡,这爪子刨刨食就可以了,没得闲钱请人教我抚琴么?怎么,这么快您给忘了?不是我说您,没事您就多去名士轩坐坐,那西柳街还是少去为妙!美人脂粉味,不及名士书墨香呀?我三生堂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着,这花柳巷掏空的身子得补补,这健忘症也得治治。保你走一遭连摔了我娘留给我的古琴那档子事都想的起来。”
一番话说下来,容翰林脸都青了,他什么时候说她是山鸡了?她娘成天舞刀弄剑,哪来的古琴!分明是故意诋毁:“胡说!”容翰林气怒之下,抓起桌上一盏酒摔掷在地上。喂喂,那是我的酒杯,许将军心里哀嚎了一秒钟。
容翰林口中辩解着,众人却是不信的。他流连西柳街是人所周知的事,千叶也的确是被逼得脱离了容府。面上虽表现出一副我相信,我很相信的神情,心下不免唏嘘,这千叶郡主也着实不易,摊了这么个不像样的大伯,难怪一向性格古怪,行为偏颇,连父姓都扔了。容翰林瞅众人神色,心道完了完了。他平日惯于与人周旋,他们那点心思,他如何看不出。
尤其是太史修添油加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句:“翰林学士,你好不害臊呀。在家欺负女娃,在外欺负女人。”当事人容老爷子只差没立马晕死过去,双唇泛白,哆哆嗦嗦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叶颇有些意外,这家伙居然帮她说话,而且说的话这么的,嗯,有格调,莫非是同道中人?其实,他的红花面巾看着也蛮顺眼的……他还朝我挤了挤眼睛耶,哇,他的眼睛真漂亮……
得了便宜就得卖乖,千叶及时回了他一个笑容,不带平日里惯有的狡黠,也不含虚与委蛇的成分,至真至诚,明艳的夺人心魄。暮色已至,四周亮起了灯火,空气荡漾着夏日的凉爽,太史修沉浸在那个笑容中,眼神呆滞,直到啪的一声折扇响,他才恍然回过神,啄饮了一杯酒掩饰自己的失态。
“千叶姐姐,你真的来啦?快来陪我玩吧,我带你去找白妞儿,我给它搭了新房子,娘说很好看呢!”银铃一样的声线,充满童真无忧的语调,风一般跑到千叶身边,拽着她的衣角。
“小葫芦,不急,先来陪姐姐吃饭吧。哟,这身衣服你娘亲给你做的吗?黄灿灿的真漂亮!不像你念儿姐姐,成天穿那套屎黄色的衣服,忒俗气了。”千叶揪着小葫芦肥嘟嘟的小脸,小葫芦得了夸奖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千叶发现他的左门牙被虫蛀了一个洞,想着要不要拔了镶颗金牙,好好调教日后混迹黑头是?她此刻脑洞大开,徒留众人风中凌乱:姑奶奶,她们俩身上的衣服料子明显是相同款示好不好?
容念儿最是气愤,羞辱了爹不说,这贱人还敢来羞辱她。今日参宴的谁不是文采斐然,举止有礼,唯独她大放厥词,不分尊卑。
“我与迁儿的衣服料子可是锦绣品的珍宝,一匹都得两千两,寻常人出的起钱都买不得,我爹和店主是世交,他才肯割爱。郡主怎的识不得好货呢?”她自问这番话说的好说的妙,既直接突出了容翰林结交天下的人脉,又侧面烘托了容家家财万贯,更充分表现出千叶的粗鄙无知,便是容翰林听完也面色缓和,直觉生了个好女儿,给自家长脸了。
“我郡主府一干人还指着我养活呢,我自是买不起的。不过你容家就容老爷子一个当官的,又不经商,全府上下一百来号人,外面只不准还养了一大把俏佳人。我倒是不知仅靠大伯一年的朝廷俸禄,逛的起最销魂的妓院,穿的起最名贵的锦绣,加上容大公子刚刚折损了一千两给西柳街,容府现下依然能举办十几桌的酒宴。千叶不才,学不来贵府的生财有道。”
当官的,谁没贪几个钱财,收刮民脂民膏的也有不少。但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自古以来怕是只有容翰林一个了。众人心知肚明,今日之宴就是为了掩掩容家在西柳街的那件丑闻,千叶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渲染他的龌龊事,揭了伤疤让他记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