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大典前夕,玉贤安排绣娘为薇箬制作了一身衣裳,衣裳送到琼盈天宫之后,薇箬命人将其送至寝宫,随即唤来贴身侍女,在梳妆台取出一个小药瓶。
小药瓶里装着金色粉末,先是洒在了薇箬手中的飘带上,薇箬亲自把它拿到了烛台前,还未靠近呢,飘带便嗤嗤一声燃了起来,薇箬大喜,便命侍女将粉末洒在了玉贤送来的衣裳上,稍加装饰的衣裳,看起来华贵无比。
月曦看到此处愣了一愣,寻常火种被点燃就有这么大的势头,那祭神台放置着的可是天烛之火,这粉末被点燃以后的确能将整个祭神台烧成灰烬……
“哼,玉贤半月之前与本宫说道,月曦三万年的轮回期满,不日便能回来天宫执掌三界大权,本宫是一定不会让她平安归来的!”薇箬得意地拿起洒满粉末的衣裳,细细打量,口中说着势在必得的话。
“娘娘圣明!从帝君手里要到了支派天兵天将的特权,帝君要护着祭神台的天烛,候月曦神君回来,娘娘您便是从中得了机会去祭神台毁了她的天烛,就是她能回来,神力也必将大损,现下只差一点点火苗苗,点燃祭神台之后,未央神殿就再也开启不得,如此一来,娘娘您可就坐稳了这三界女主人的位置!”侍女赶忙阿谀奉承道。
“诶?瞧本宫这记性,倒是忘记了,你将这粉末给青霜送去,她不是怀有身孕了么,只要她这个孩子保不住,本宫这地位才能稳固。”薇箬又放下衣裳,抱着双臂,盛气凌人地吩咐道。
侍女得了命令扭头便寝殿,不过她在行至尚渊天宫的途中,恰好被斓书撞了个正着,粉末被撒了大半,云上微风四起,斓书的衣摆也便沾了些粉末。
看到此处,月曦诧异地凝了一眼斓书,祭神台被焚毁之时,以斓书的神力,完全有办法脱离危险的。
可他怎么会……命丧于此呢?
带着这个疑问,月曦操纵苍冥剑,让时光围着斓书倒转。
是祭神台,薇箬得到玉贤的首肯,安排天兵天将到此看护,就在她安排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她天宫里的人,她安排此人到祭神台,目的便是来毁灭天烛的。
天烛非比寻常,寻常物便是一点也伤不了。
不过此人拿的是玉贤的佩剑。
玉贤……月曦皱了皱眉,诧异万分,但却没有急着开口问,她冷静下来,慢慢看完这一段已然重现的往事。
属于月曦的天烛被天兵用利刃一道一道地划伤,又巧妙地被用类似于天烛颜色的物体遮盖住,远远看去,天烛仍旧与原状无二。
画面一转,斓书在祭神大典开始的前几日,摇着羽扇翩然行过神台,是察觉天烛的异状,他便用神力,意图修复烛身,可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他赶紧传音煜华神君。
神君匆忙从尚渊天宫赶来,见到天烛被损坏的残状,便让斓书去尚渊阁,待他去后,又凭空幻化出一个人来,当众神看到这个人的面目时,心中无比疑问,这是谁?
他们未曾见过。
可这副容貌呈现在月曦眼中,是难以置信,他是……墨玦?!
月灼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月曦激动地站起身来,急匆匆走到苍冥剑幻化的景象面前,她眼睁睁地看着煜华犹豫不决,于心不忍似的,缓缓将墨玦变成月灼的样子,唤醒了他的神识。
“果然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月灼叹惋道,“不过庆幸的是,我为她算的这一卦,我能补救。”
“你当真要屈身于天烛之中,你可知我一旦施法,你将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煜华担忧地看着他。
月灼对着他微微一笑,“只有这样,才能护着她归来,我可以死去,天烛之火却不能灭,此事之后,兄长便将我在祭神台的记忆与神识抹去,墨玦还不知道,他欠下的其实是阿月的情,就让他用墨玦的身份去还吧,以后,还有许多事要麻烦兄长,月灼在此谢过。”
“月曦那个丫头若是回来,我该如何与她说……”
“兄长可以不说。”
月曦嘴唇微张,凤眸中满是心疼,她望着幻境里的月灼于心不忍地摇了摇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月灼是个大骗子!对自己如此狠心,又骗了她这么多年!
难怪祭神台被火烧毁的时候,连煜华都能被卷入其中受尽火焚之苦,天烛却还能立在那里,生生不息。
就是为了她能够回来,就是为了她。
画面慢慢转换到祭神大典那一天,月灼与她缺席,玉贤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薇箬已在此布下了局,她要的是青霜死去,要的是青霜的孩子死去,还要摧毁祭神台和天烛。
所以,煜华竭尽全力护着青霜,斓书呢?
斓书竟傻傻的站在天烛前,用自身神力一面抵御着大火,一面护着天烛。
终究是大火将此处焚烧成灰烬,玉贤身受重伤,在煜华的命令下,带着青霜和薇箬离开。
月曦愧疚万分地闭上了眼睛,怅然一叹,世上可有后悔药……
倘若当年的她没那么冲动,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天烛就一定不会安放在这里,性命攸关的事情,由于她的疏忽大意,她害死了两个人,不,还有青霜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生死轮回,因果报应。
玉贤屈膝跪在大殿内,双手撑在地上,向着月曦磕头,他后悔极了,眼里满是泪水,假如当年谁也没有顾及他的一厢情愿,这后续许多事都不会发生。
月曦抬手将他制止,却没有说话,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五味杂陈。
大殿内寂静如死灰,只听得青霜娘娘失声痛哭。
她仍旧记得当时煜华护着火焰缠身地她,无可奈何地把她托付给玉贤,随后,煜华就在这场大火中,化作灰烬。
她知道,煜华是用了毕生神力去熄灭大火,她无法挽救。
她在这世间举目无亲,满心痛楚。
“神君,可否……”殿内站立着的孩童,鲜少有神仙认得,他双眼通红,望着月曦行了礼。
月曦点了点头,一挥手,他便恢复了原来鬓发半白的样子。
这一幕在众神眼中不可思议,在昀韶眼中却是极其震惊,他远远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可能,他们是双生树,怎么可能分离开来,他还能安然无恙!
“不可能!绝不可能!”昀韶怒吼道,试图挣脱囚牢,却又徒劳无功,哪里也去不了。
他向月曦感激俯首,随即快步走到了青霜的面前,苍桑的眉目里,是清泪纵横,十分怜惜,“霜儿……阿爹对不住你!”
他知道,她一个人在世上孤苦无依,他伸出双手拥抱着她。
青霜挣开他的双手,左右打量他的模样,难以置信又难以抑制心头的喜悦,是他,这是她的阿爹,“阿爹……是你,你没事?你没事么,你真的没事?!”
“多亏了月曦神君在大水深处将为父带回,为父才得以摆脱昀韶的囚禁,也多亏了她,你才能够脱离危险……”昀颐感激涕零地陈述道。
月曦……青霜心头百感交集。
她想起来前些天她对月曦做的那些事,与今天真相大白的一切反差巨大,她不应该那么做的,是她误会了月曦,如今倒是月曦给了她无上恩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她对不起月曦千百倍。
她终是明白,月灼与她说过的话,是那样真切,月曦做的所有选择,都是在尽力保全所有,她应该相信月曦的,她不应该莽莽撞撞做错了许多事。
伤害了月曦,伤害了她们这么多年结交下来的深恩厚义,也伤害了煜华和她自己。
月曦长舒了一口气,父女团聚是喜事,她本不该多加言语,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昀颐,按照凡人一生百年的寿命算,你在这世间也活了半载有余,你要明白,本尊虽可救你一时,却无法让你长生不老。”
“昀颐明白,昀颐最后的执念,不过是想回到神界多陪陪霜儿,得有神君照抚,昀颐感激不尽,不敢多有奢望,一切全凭神君做主。”
“好。”那就到兄长回来为止。
“昀颐谢神君隆恩。”
“青霜谢神君隆恩。”
月曦收回苍冥剑,万把年前的事暂时算是扯清了,万年后的事是她都知道的事,那就一个一个理清,她走到三位罪魁祸首面前,居高临下地发问道,“我来问问薇蕖,作为妖后,那谣传九尾狐狸心能永驻容颜的事,该怎么算?”
薇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垂着头不敢多言。
“狐帝失去爱女的账该怎么算?”月曦双手负于身后,缓缓俯下身,一字一句威慑道,“本尊将她困在偕老神山几百年,也只是暂时的。杀人要偿命,作为始作俑者的你,该领什么罚。”
“还有昀韶,你是受了什么蛊惑,坚信夺得三界大权便可永生,又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胆敢为祸三界!你又想受哪一种刑责?”
月曦没有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铁板上定钉子的事实,众神已然明了,他们纵然是要求饶,月曦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因为她根本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
沉寂良久的殿堂,连风声都听不见。
月曦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薇箬身前,看着她狼狈不堪又无法求饶的样子,久久不肯处决她。
这一分一秒缓慢又煎熬。
薇箬不知道她自己会怎么死,她觉得她不会死,只会经受生不如死的痛苦,她不敢抬头看眼前高高在上的女神君,也不敢有分毫多余的念想。
月曦许是站着累了,瞬移到了高台之上,霸气地坐下之后,才开口说道,“最后便是曾经的天后娘娘你了。”
“本尊这几位可亲可爱的兄长何曾对不起你?本尊可曾加害于你?青霜平日可有不待见你之处?你善妒,耍小把戏,本尊都可以视而不见,我放过你,可你杀我亲,挤兑青霜,灭我天烛,危害三界,哦,还有朔雪之死,你别以为本尊不知道是你从中作梗!”
月曦越是多说越是气恼,“说说看,万般刑罚,你最不想要哪一种,本尊,也成全你一回。”
世间最大的恩惠,便是成全。
可这话从三界至尊口中说出来,便是换了一种味道。
薇箬悔不当初,却后悔莫及。
她连哭泣都不配。
“无论何种,薇箬全都接受,只是,薇箬有一请求,奢望神君成全。”
众神一听皆是诧异,随即便是以厌恶的眼光看着她,交头接耳数落她,薇箬罪大恶极,竟还敢与神君提出请求,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如此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