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曦微微一愣,这里设有结界,她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以何等能力站在了她的面前,把她推开,把他护在身后。
“我不许你伤害他!”
看到她为墨玦着急担忧的模样,神君却突然抿着唇笑了,虽然自己终究没能将他的记忆抹除,但是她看到了她眼里的深情,万物皆有灵,这或许便是墨玦选择了她的原因之一。
可是她自己怎么会有一点点的不甘心呢?她别过脸去不想看到这两个人,院子里犹是飘落着大雪,阴风乍起,拂面而来的是寒梅冷香。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过去而报复我们,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就不要再纠缠了!”
“何谓……过去、报复,纠缠?”不知是因为负气,还是因为女妖所说的字眼里有几分污蔑,还是月曦本就想知道那些事情,她又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她,到底是没能将曾经当成过往云烟。
既然女妖喜欢三番四次地提起此事。
她也不访听听看。
不,不是听,确切地来说,她就是那个故事的主角,她只要一抹记忆,就能知道所有。
但是,她想知道的是她内心的记忆。
是女妖恨透了她的那种艳羡嫉妒,她只想知道这个。
她的意识被她抬手时定格。
墨玦还未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却为时晚矣,她已经动手了。
女妖无可抗拒地被她控制。
有关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她能在片息间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女妖怀着怎样的心思,她也看到了,那年的她吃下了丹药,让自己变成一个凡人出现在墨玦面前!
那年的她在神山处处为难她。
复杂的故事里,隐藏了女妖太多的狠毒心思,月曦不禁皱起了眉,不忍多看,而在那最后的一点点记忆里,便是在这座空荡荡飘着雪的神山里。
她透过她的记忆,看到了那个胸口流着血的自己!痛苦与恐惧,悲哀与绝望。
她目光颓然,颤抖地将手放下。
时空划过了多少年,这种记忆她宁死也不想知道,可是,可是她有一丝丝可怜心疼那个曾经枉死的自己!
到底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那么卑微。
到底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放弃生命。
“嘉禾……”她双眸染泪,痛苦的情绪无可遏制地在脑海里恣意妄为,无论她怎么闭上眼睛,她总能看到自己死去的画面,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开始讨厌自己那些偏执想法。
什么过眼云烟。
隔世的记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偏偏她忘得一干二净,将所有过去与现在撇清得毫无保留。
“主子?”嘉禾从远处飞奔而来,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多加问询,满目担忧地站在的身旁,仅此而已。
“……是我做错了。”她自嘲一般地说着,话语很轻很轻,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那位白衣上仙自然也听得到。
听得真切,露骨,伤神。
他没想过今日竟是透过这种方式让她看到了从前,而所有故事的开头,因他而起,却没能因她转世轮回忘记一切而结束。
他不敢去看她倾城绝美的容颜,因为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五味杂陈,听到了感伤绝望,都是他的错,并且无法挽回。
“主子,您没有错。”
月曦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暗自神伤,脚步缓缓转向,向着回廊深处一步一步远走,神色愈见凄凉,身影颓然消瘦,走到了回廊尽头的拐角处,她又停了下来,回眸淡淡地望着两人说道,“上一世我费尽心思救了你一命,这一世你也还清了。”
墨玦愣愣地听她说着,心头疑虑难解。
……什么是救了他一命?
他听不太明白,急忙行去想要问问她此话怎讲,却又不敢去想当年的往事,他害怕去追溯真相,他怕知道真相后,便知道了自己罪孽深重,自己再也得不到原谅,自己与她的今生再无可能。
换个角度想一想,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们已经没有可能,月曦知道了过去,知道了她自己的结局,知道了那些恩恩怨怨,而他又选择了妤茹,这个曾经伤害她的女妖,三界皆知,他们就要成亲了。
他也不必再去将往事知根知底。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老死不相往来,想是这么想过,会犹豫不定,又会放不下,等到自己达成目的了,却又舍不得。
众生皆苦,神又何尝不是呢。
女妖望着她狼狈不堪的身影邪邪一笑,她原以为她的过去就要在他面前败露,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堂堂三界之主,竟也是这般愚昧,知道真相又如何,知道过去又如何,她是永远也不会得到墨玦的。
只要有她妤茹在,神君与墨玦永远都没有可能在一起。
感觉到来自身旁人神力的威慑,她这才稍微收敛了表情,低垂着头,继续在心头窃喜。
嘉禾瞪着她,又不想在看到她这副令人作呕嘴脸,“狗男女!”最终把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白衣上仙身上,对着他狠狠地骂上一句,“懦夫!”
墨玦眸光微合,没有说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你被妖族人重伤昏迷,到底是谁救了你吗!她带着你一路逃亡,耗费了半生的修为,还差点死在妖兵手里,你如今竟这般恩将仇报!”
“是亦如何。”
“你!简直无可救药!不管你是谁!是神是仙,当真无情至极!”嘉禾愤然叫骂道,骂完了也不再多说,月曦远去的方向已经没了人影,他才急忙地追了出去。
白衣上仙微微一笑,你这么认为。
那么她呢?
是不是也如你这般,恨着我。
他这浅浅的一笑,笑得疏离薄凉,冰冷无温,竟让身旁的人浑身颤抖,从方才还得意洋洋满心欢喜,突然落入冰窖,冷到了骨子里,仿佛要将她冻僵。
又听那人高高在上,从容冷静道了一句,“你不必觉得这一切皆是我利用了你。”
“你对她做的事我只是不想知道。”
“你也不用觉得我无作为,便是饶恕了你。”
“月曦喜欢所有恩怨都自己了结,我尊重她,连同对墨玦的恩怨,结果是好是坏,只要是她认定的,我都认同。”
他缓缓转过身去,与他们远去的方向背道而行,大雪仍旧在不停地落下,他走入了庭院,折了一只寒梅,置于鼻尖轻嗅。
心头越是难过动情,越是要隐忍着故作从容。
女妖听着他口中薄情的话语,不自觉便瘫坐在回廊中冰冷的地上,豆大的眼泪不停地流淌着,她不敢抬眼去看这个走远的她永远不可能留住的白衣人,可是她会憎怨,怨恨起这个让她思慕了多年的人。
她思慕此人多年,对他的感情从未变过,可是到头来,在他的心里,她根本一文不值,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求来的,什么恩赐的婚约,拿在手里不过是一张废纸!
因为他根本不会爱上她。
不管时光会过去千年万年。
“……其实你才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是有多么平静她不知道,但是她仿佛就在一瞬间,将这些前尘往事看了个透彻明白。
白衣人闻言,闭上了双眼,不去否认。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衣衫随风飘然,素雪将他的青丝渐渐染白,他毫不顾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方才月曦伤心难过的模样,疯了一般,无法停止自己的念想,越是想着,心脏处越来越痛,一股腥甜自嘴角溢出来,滴落在他执花的手上,流到衣袖上,比梅花妖艳……
他终究昧着真心,伤了有情人也伤了自己,说他是无情么?是又如何,能改变得了什么,能改变这还未到来的生离死别么?不能。
月曦曾经在他面前灰飞烟灭,那种痛苦他无法描述,却是真正的撕心裂肺,万念俱灰。
落雪的岁月太过寒凉,他却不忍将霜雪化作虚无,你会极其想念一个人,尤其是当你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你会放不下一个人,所以发了疯似的想留住那个人的一切。
哪怕只是眼前这片无情洒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