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渐浓,白天的好天色延伸至晚间,星辰渐渐布满整个苍穹,清澈透亮,无垠浩大,月光倾泻一地,似一片纯白的帷幔,铺掩着荒芜的原野。
阿千站在毡房门口焦急的望着远处,左贤王的住处离此处并不远,林挽云到此时还未回来,让阿千着实捏了一把汗。
祭祀期间,前后十天不得随意走动,除非单于亲自召见,若是私自走动的,都会施以重罚。
阿千忘了这一点,当林挽云走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觉得太不妥,但是,来不及了,林挽云已经找好借口去了左贤王的住处。
他望着漆黑的远处,希望能从黑暗中看到林挽云的身影,或者听到她走路的声音,就足矣。
阿千凝神站了许久,此时,他一边担心着林挽云,一边思索着答案,而问题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林挽云有了这种不见便想,见之开怀的感觉?
是三年前,第一次看见林挽云的时候?还是这三年来朝夕相伴的日日夜夜?不管是何时,此刻阿千心里笃定的是,他与林挽云之间产生了超越种族的感情牵绊,而这种牵绊,明显超越了爱情。
阿千一直以位自己只是心存感激,感激她的善良,感激她的陪伴,直到此时,因为焦急而烦躁不安的心告诉他,对于林挽云,并不是只有感激这么简单。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马蹄声,马上之人清晰的驭马声音也不断传来,阿千听得明白,这是林挽云,她终于回来了。
阿千抛开一切烦琐之事,踏步走去相迎,林挽云勒停马儿,翻身下来,便落入了阿千的怀里。阿千紧紧抱着林挽云,林挽云亦是一动不动,清寒的夜色之中,两人就这么不发一语的拥抱着。
林挽云知道,那个匈奴女子陪着张骞在匈奴营地生活了九年,最后毅然跟随张骞去了长安,最终陨落在繁华的帝都中。
但史书中未曾记载张骞与他匈奴妻子之间的爱情故事,只是,秦晓墨始终坚信着,那时候,张骞肯定也是爱着他的妻子。
良久,阿千终于开口,说:“为何会这么晚?”
“来的路上碰见了几个匈奴骑兵....”
“他们可曾伤你?!”阿千慌张的问。
“没有,那位骑兵首领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阿千沉默了一会儿,问:“这马?”
“骑兵首领借的,三天后要还的。”说完,林挽云牵起马,慢慢朝马厩走去。
阿千并肩与林挽云走在一起,问:“那位骑兵首领可曾告诉你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阿楼,已灭楼烦国的太子。”
“哦,是他!他也曾帮过我。”阿千略有所思的说道。
“是吗!这么巧!”
“嗯。”
说话间,已到了马厩旁,阿千接过林挽云手中的缰绳,把马拴好,又在马槽里扔了一些干草及人工饲料,才出来。二人相伴着走进毡房,阿邑正在毡房里等着。
阿邑见两人进来,本来想开口问林挽云,阿月来不来,可不知为何,终是没问出口,只是看着林挽云。林挽云看了看阿邑那双探寻的目光,就对他点了点头。
阿邑会意,朝她挤出一个笑脸。
月上中天的时候,林挽云听见阿月在毡房外喊她,她急忙走出去,不一会儿,就拉着阿月进了毡房。
进去后,林挽云和阿千就悄然退到桌旁假装看竹简,另一边,站着阿邑和阿月。
阿月站在原地看着阿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觉得这泪水就此就会流完一样。阿邑亦是看着阿月,他觉得世间再无此刻眼前这么好看的身影,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他这一笑,惊醒了阿月,阿月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大步走到阿邑的面前,凝视一刻,“啪”一声,抡掌打在了阿邑的脸上。
阿邑仍然笑着。
而林挽云被这一声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笔,阿千也是张着嘴,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林挽云愣了一会儿,赶紧将掉了的笔捡起来,正要安抚受惊的小心脏,抬头一看,阿邑和阿月却又抱在了一起。
“这剧情反转的也太快了吧!!”林挽云在心里惊叹。
林挽云悄悄问阿千:“他们?”
阿千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说:“嘘...听他们说。”
“哦.....”
“当日你我大婚,你为何....”阿月首先问阿邑。
“你我的部族,皆被匈侵犯,我不能只顾自己的部族,不管你的部族!”
“可是,最终,部族都被匈奴所灭,族人大部分沦为匈奴人的奴隶,仅凭我们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
“至少,我们还活着。”阿邑看着阿月,双手紧紧握着阿月的手。林挽云从未见过阿邑以如此温柔的眼神看一个人,连阿千都觉得诧异。
“活着?我活着有什么用,我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弟弟,都死了!!”阿月近乎吼着对阿邑说。
“阿月...”
“你为何要降汉,为何?”阿月终是哭了,继续问着阿邑。
“为了活着!”
阿月听后,却猛然挣脱阿邑的手,捂着脸大声哭起来,边哭边说:
“我知道,为了活着,为了活下去,我也是,为活下去,为了再见到阿邑,为了再看一看阿邑.....”
其实,他们谁都没有错,谁都未曾负谁,谁也不曾忘记谁,这个时代,背叛不是背叛,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停的做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