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朝阳鲜且艳
第十三章 朝阳鲜且艳

回到东宫,司空子冀沉默着,径自去往净尘轩,淇安紧紧跟在后方,想着如何替绯儿说情。

堪堪上得二楼,绯儿兀自背着宋瑾躺着的床榻跪着,便见她微微战栗,似要将脸都埋进心口:“殿下…殿下…”

“你要说的便只有这两个字吗?”头顶传来她那朝思暮想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股寒意,沁入她心头去,直冷到了颈脖,她恍然间便想象着刀子架上颈的逼人的冷意。

“今晨女郎欲往荷塘中泛舟时用朝食,奴便依言备了去,怎料女郎竟越划越远,奴…奴不及…”,言及此,已有一种淡淡的死灰覆上她素来明亮的双目。

司空子冀眯了眯他柳叶般万千韵致的眼:“竟这般无用…”

忽而她竟匍匐着爬至他脚下,近乎嘶吼:“殿下非也!如今东宫中流言尽起,皆说,皆说殿下私养妇人,还是掳来终日囚禁在内苑的,奴却是半句未说,一字未言呐!”,霍然,她瞥向了昏迷中的宋瑾,眼中是熊熊的妒火,“殿下,想来那女人若是就此亡了,岂不妙哉!”,她先前便流了许久的眼泪,音也哭吼哑了,此时听来分外嘲哳,难以入耳。

淇安摇了摇头,绯儿竟说出听来如此腌臜的话来,却是必死了,他迈出一小步:“殿下,念在其忠可鉴,便留一全尸罢。”

司空子冀冷眼看着面目全非的绯儿,不耐地点了点头,却是应了:“带去嬷嬷那领罚。”

那绯儿安心一笑,霎时瘫软了,扑倒在了地毯上,此时始见她背上衣服已然尽湿,看着分外揪心。

待绯儿被几人拖走,司空子冀犹豫着坐到了宋瑾榻边,此时她面白如纸,相较起初到东宫时,却是削瘦了不少,愈加显得纤丽了。她小嘴紧紧合着,那双流离且恬然的眼亦闭着,静地像一尊玉髓雕成。

“淇安,今日便由你在此照看,明日换个晓事的看着。”

“诺。”

他抚上她细腻的脸颊,轻轻地揪了下,却浮现一种淡淡的笑容,不知是笑她变得诙谑的表情或是自己孩童般的稚举。这个女人,看似聪明冷静,却是这般蠢笨,如此作践自己,他岂会不知她乃离心切切仓然欲逃。

他太息一声,淇安却是愣住了,他听到了,那殿下十余年来第一次叹息,他不只是欣慰或是怅然,他未曾告诉殿下,会叹气,会为一人起了忧思的人才是真正能欢喜的人。

“淇安,本宫茫茫然矣!”,似叹似问,听之惘然。

“回殿下,不当悔。”淇安只是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太子,此刻殿下他专注地看着榻上的人,确有一种未曾见过的魅力。

“善,淇安解吾心甚!”,他抽身起来,只是极为轻松地拍了拍淇安瘦削的肩膀,便施然回了西屋。

能让司空子冀放下身份的束缚,不用“本宫”自称的,想来这天下也唯有皇后和淇安二人。

日跌十分,宋瑾才堪得转醒,唯见淇安侍立在旁,心下了然。

“劳烦取粥来?”,她声音尚有些虚弱和干涩,此刻喝上一碗荷叶粥再好不过。

“女郎稍候。”,淇安十分想她和太子的关系能够缓和的,他开不了口,只好尽心照料,望她能够对殿下改视吧。

玉勺搅动时和碗壁相碰发出温润的轻响,她小口吃着,期间静默非常,食中不言,淇安暗道,确是好修养,虽是妖,却隐隐带着贵气。

思及此,他确是忘了她是妖,便是此时才想起,他兀自懊恼,宿缘道长的阵法当真精妙,竟让妖全然同人一般了。然若是妖,那殿下他…

一碗粥见了底,她将碗放在木盛上,用手帕拭了拭嘴,脸上已恢复了些血色:“殿下何时来过?可有说了什么?”

“日中时分来过,”,淇安顿了顿,“命奴好生照看女郎。”,语罢,他悄然察看了她的表情,却无从探知丝毫。

“殿下如今在何处?”

“西宫皇后处…不知女郎可否告知何以安然离宫?”,他耐不住好奇,却是未曾打算问出些什么。

宋瑾似乎笑了一声:“若你肯带我去御花园中的荷塘转转,我便告诉你。”

淇安不言语了。

宋瑾也是料到了的,有些自嘲道:“你且看我这般境遇,岂是安然离宫?”

他当真抬眼看了她,一床厚厚的褥子被她用来紧紧裹在身上,倒像个叶糍,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儿来。

彼时于西宫中。

“子冀,你便听母后一句劝如何?”,皇后万俟氏已是年近四十,却是如众妃子一般姿容不减,那眼角稍稍向下,却是个软弱之人,难怪万俟氏实力如此厚深,皇帝却也将后卫许以万俟家,既是拉拢了,亦不必忧心万俟氏动摇帝位。

只是,如今储君也出自万俟氏的肚子,这倒让人有些忧疑了。

“儿臣年纪尚幼,无需娶谁,纳谁。”,司空子冀虽是说着违逆的话,语气却是生硬中带着温柔和尊敬的。

怎料皇后这次竟不似往年一般依了,却道:“母后今年确是不会放了你这小子。”,还伸出食指点了他脑门一下。

司空子冀眉头皱了皱眉头,艰难地说道:“母后,儿臣是已有了心仪之人。”,他当真无奈而为之。

“便是那内苑之人?”,皇后的话音已沉冷了,终是拿出了母亲的严厉。

司空子冀惊讶之余心下也十分别扭,他知晓母亲于东宫中设有暗哨,他也未曾想过清理,此刻竟有些后悔了。

他下定决心一般:“然,儿臣已心系于她。”

皇后只当她是本家无势,自身无权之人,蓦然沉默了,挥了挥手,便许他离去,只是临走前告知他:“你乃皇家人,心里应最是清楚,现下是一时忘了吧,母后便再告诉你一次”,她的脸色有些萧然,只是看着门帘上浅映的浮光,“可以多情,然不可荒淫…可深情,然不得长久。”

司空子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这个为后十余年的女人,终是要比他成熟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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