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子冀站在他自己的睡榻前,不知自己是如何回房的,直到淇安轻唤一声:“殿下可还用夕食?”
淇安幼时便跟在太子身旁,最是了解他的,然今夜,他却是看不懂太子了,他在净尘轩一层并非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那撞上墙壁的声音他也听得分明,可殿下却为何匆忙离开,竟像逃窜一般,他印象中的殿下,从未这般狼狈过。
“本宫要就寝了。”司空子冀躺在了榻上抬起手背遮住了双眼,莫非是那女人太倔,所以每次见到她才想欺侮于她。淇安给司空子冀披上一件外衣便去备热水了。他皱了皱眉打了个喷嚏,想是汗湿衣衫又受了夜风,他司空子冀竟为着一个女人这般落魄。
绯儿上得楼去,便见宋瑾这模样,若男人见了岂会受得住,殿下因何故匆然离去了。她对宋瑾妒恨中多了一丝怜悯,虽然这个朝代人们对贞洁已然不甚在乎,然身为一个女子,被人强迫是十分痛苦的吧。
此刻的宋瑾神色莫辨,还带着泪光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算计的光,似乎瞬间提起了精神,她理好衣衫不顾绯儿撞了鬼般的眼神兀自睡下。
少时,雨点一声声打在窗棂上,带进缕寒气,坐在她房门外打瞌睡的绯儿一个激灵醒了,叹了口气,起身去把宋瑾房中和轩内各处的窗户关上,便打了个呵欠回房了。雨越来越大,夹杂有雷声隐隐,东宫里的人均得好眠。
宋瑾昨日睡了许久,今日竟比绯儿还起得早,此时雨已停了,天色稍霁,未见着太阳已然有薄薄的日光。她悠然地挑了件翠色衣裳,长至腰际的发颇为熟练地绾了个十字髻,攒上一朵浅碧色的茶花,便欲出去逛逛。
今日一早皇帝便差人告知太子,今日需他上朝,淇安心想是何事需命无需上早朝的太子去,反观司空子冀却是欣然接受的,若他能上得早朝,云氏的胜算定是渺然。换好朝服,淇安又细细替他整理察看一番点了点头。
宋瑾方路过那殿门,恰遇司空子冀和淇安,她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他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要说愧色是有的,但任然欠缺一些。只见他瞥上一眼便速离了内苑,当是步履生风片刻也不愿多留。
达到了目的,宋瑾缓步回了净尘轩,静坐片刻绯儿也醒了,她便命绯儿在轩外的塘里备一只小舟,将朝食送进去。夜雨过后,塘里的新荷已然冒出了水面,卷着细叶,十分的嫩绿。绯儿办事极快,她只在荷塘周围走了几步,她要的都已送来了。几片浮萍漂浮着,随着轻舟激起的涟漪也排列出纹路。水中的假山里竟开了个泉眼,汩汩地流出清水来,难怪这塘里水总是这般明澈,游鱼总这般欢畅。
绯儿眼见那小舟越漂越远,心下不安,未曾看见那宋瑾嘴角一勾,扶着船沿身子重重一倾,那舟便覆了,绯儿惊呼一声,跳入水中,她虽水性极佳,奈何宋瑾落水的地方太远,眼见宋瑾挣扎几下正要沉入水中,绯儿才一把抱住了她,入手一片冰凉,她竟这般冷。
背着她,绯儿游到了岸上:“来人快来人,女郎落水了。”
晕迷中的宋瑾吐出了几口水,若她不故意落水,她敢肯定司空子冀是不会再来净尘轩的,然只要他对她再愧疚几分,有朝一日她便可以找个由头让他带自己出宫,思及此,她心里又是满意又是苦涩,在呼叫声中失了意识。
下朝后司空子冀已是面带忧色,不知云氏又在皇帝耳边吹了什么风,司空齐玉失踪的事闹大了,江夏又出现大批乱匪,皇帝竟把司空九郎的消失当做借口,派太子去镇压,中书监等人使了浑身解数也未劝下来,皇帝只说:“尔等便如此看轻我儿?”但耐不住太子\党众人的胡搅蛮缠,皇帝终是答应,若司空子冀能顺利镇压下此次匪祸,便让他以后上朝参政,这对太子\党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机会,竟不顾太子安危,个个无条件赞同,末了,还是中书监求了五千精兵作太子随行,三日后启程。
司空子冀冷哼一声,不知那云氏给皇帝吃了什么,竟让他这般顺着她意,也罢,不过是乱匪,那婆娘也忒小看他。远远地,他看见淇安在他的马车旁来回踱着步,秀气的眉似要绞在一起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心下更为烦闷,才被后宫里一个女人摆了一道,别又是什么闹心事。淇安见他过来便躬了躬身,待二人先后上了车,司空子冀扶着额,似是累了:“又是何事?”
淇安不知是否该说,只是那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竟是一时想了十余种说法。待司空子冀不耐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打了抖,把那话也给抖了出来:“回殿下,女郎今晨落水了,现下正昏迷着。”语罢,他偷偷看了眼殿下,殿下似乎…走神了。
“难道本宫这东宫里的奴才都是废物吗…”,说到最后,语气已带上了一丝狠绝。淇安没有多言,只是紧了紧手中的拂子,殿下今日又要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