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丑时鸡鸣声响,宋瑾便被叫了起来动身去渭州,她不禁有些恼怒,那人竟这般防着自己。匆匆换上昨日买的衣裙,她踏进了客栈外的马车,他们便随着那骨碌骨碌声向南边越来越远。
车内宋瑾一直冷着一张脸,司空齐玉黠然一笑,从马车的夹板内拿出盒糖,送到她面前,那盒子小巧精致,金丝边玛瑙扣,里面的糖看似饴糖又似沙塘,可不论哪种糖,都是极为难得的,她知他这是在聊表歉意,正准备捻上一块,司空齐玉却兀自吃了起来,看也未曾看她。宋瑾印象中,司空齐玉一直是十分有风度的君子,她亦诧异亦羞恼,小脸微红眼中带泪,正愠然瞪着他。司空齐玉一噎,便觉又好玩又心软,当即便把盒子直接放在了宋瑾身上,眼神看往别处去。
宋瑾不想显得小气了,一面吃着糖一面看向车外,竟是行不了多远便见饿死的人,皆是出城找寻吃食,终是被饿死。还好,未到尸身被吃的地步。闻她太息,司空齐玉娓娓道来:“如今凡非氏族之人,凡非名士之流,皆为生计所难,举步维艰……然,若他出身望族,便可极尽奢靡,极尽荒唐。”
宋瑾怔然之中,心口又是一紧,是那道士!
“马车再快些!”,她神色肃然,紧紧地盯着窗外的动静,左手捏诀。
司空齐玉见她脸色有异,也抽出了夹层中的剑。
第一声刀剑相碰的声音响起,一众黑衣人杀气腾腾,果然是太子的人马先到。另一队暗红色劲装的人亦从埋伏中冲将出来。车外正酣斗,不时有血溅出,甚至有人一手方攀进马车,便被一刀斩下,那断手便留在车中,颤动几下,死了。
只一炷香时间,车外便静了,一个软糯的女声传来:“郎主,扣媚护驾来迟。”一只纤手撩开车帘,一阵浓香随之而来,而当胭扣媚看见车内另一个女人时,那只手顿了顿。宋瑾也看见了她,是个十分艳十分媚的女郎,吊眼角,厚唇瓣,当真魅惑之极,她另一只手正握着血刃,窄袖束身的红裳已湿透,便是浓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宋瑾此番终于从胭扣媚口中得知,司空齐玉在皇宫以外有的是隐藏势力,可以说,他脱离皇宫之后,比之原本为司空氏九郎的他更为强大,他从八岁起便在培养这些势力,为的就是这出逃的一天,他比任何人都想证明,他对皇位无意。
三人坐在车中继续赶路,在胭扣媚充满敌意的目光下,宋瑾也未多问,再者,她能感受到心脏的压迫感,那个道士,愈来愈近了。
“九郎请留步。”,这一声,宋瑾和他都听了出来,是宿缘。既然唤他九郎,那么定是宫里的人派来的。
待马车停下,胭扣媚率先出去:“哟,好一个俊俏的道长。”语罢,她护住马车,一个转车,十发毒镖便向宿缘和他身旁的清风,明月抛去。宿缘左手伸出二指合并,右手拂尘带着白光在面前画出一道圆圈,顷刻间,毒镖尽数被挡下,清风却是被吓得双腿直颤,躲到了师父身后去。
宿缘十分不满:“卿太丑矣,凡情卿让让,贫道找的是这位。”他准确地指向坐在马车右边的宋瑾,未曾撩开帘子,她就忽然觉得一股冷意遍布全身,那个道士便是这么一指,她都难以招架,实力之悬殊,道行之迥然,若是他想杀她轻而易举,然,那个道士并无杀意,这一点她和司空齐玉都察觉到了。
胭扣媚剜了那道士一眼便退开了。
宋瑾悄声对司空齐玉道:“且让阿瑾去探明底细,渭州相见,九郎莫忧。”他眼里担忧之情愈现,却未拦她,便信她一回又如何,赌上一回又如何。
她下了车去走到宿缘车前,静静地看着这个莫测的道士:“你待怎样?”
宿缘哂然一笑:“女郎随贫道去便是。”他抽身进得马车去,衣摆上的飞鹤随风而动,纤尘不染。
经此一役,司空齐玉安全地继续前往渭州,却是静下心来思考着宋瑾的事,他可以确定宋瑾十有八\九是妖了,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似乎是自嘲的,竟被一只妖欺瞒如此之久,他便不再指望她能来找自己了,只是忧心她将自己的底细说出去,毕竟,胭扣媚等人是自己暗养的人马,是不被允许的存在,会影响他九公子的身份和母族。
胭扣媚静静地坐在车内,未再作出那惑人姿态,她想,没有宋瑾这般干净,她不需要用浓烈的香气掩盖腥气,无需着艳俗的红裳隐去血迹,她奢望什么,她深深望了望正沉思的司空齐玉,便疲累了似的重重闭上了眼。
“媚,派人盯着,她若是敢泄露半字,只管杀了。”
她闻言一怔,愕然看向司空齐玉,而他面上只是波澜不惊,仿佛这般决然的话不是从他口中听得。
“是。”,这声音竟有些颤抖。
天已大亮,留下收拾尸身的人也已散去,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