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忘川河边，女子歌声凄清婉转，忽近忽远，叫人听不真切，她坐在河边，这般的安静，仿佛要融进这朦胧的画面中，原本汩汩的流水声都平息下来，不忍打扰，未几，女子探身，清澈的河水立刻照应出女子姣好的面容。

且看这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就让人自愧不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便是令人心驰神往。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祭她成上位神的日子。她唤名无念，是帝君和帝后的女儿，她活了三万岁，继任上位神的修为自然不在话下，现在的九重殿上，恐怕是一派喜气，可她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愉悦的感觉。

无念微微侧头，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耳边的发丝，她以前听阿娘说，女子的三千青丝就是红尘的情丝，她很向往凡间的景象，虽然她想去，却一次也没去成过。

“阿念。”

身后陡然有人唤住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无念不紧不慢的对着河水摆出一个讨人喜的笑靥，转头唤道，“哥哥。”

无双显然不为所动，一瞬就站在了无念面前，人如其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纯粹的黑眸映出女子的身影，空气中恍惚传来男子的叹息，无双清冷的面上也染上一丝无奈，“父君在找你。”

无念撇了撇嘴，她三万岁继任上位神已是难得，谁较她还有个逆天的哥哥，年仅两万岁就成了上位神，光是这等天赋就叫人叹为观止，无双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弯腰，伸手就把她拉起来，径直往九重殿走.

“不过就是个形式，过了就好，我方才看过了，颜夕，重恒，子曜，都在等你了。”

“子曜？子曜也来了，他不是还在闭关吗？”无念心下一动，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等着他的下文。

无双转过来看着她，眼神微动，继续道，“恰好出关。”

“噢。”

无念沉沉的应了一声，看不出表情，脚下的步子却愈发的轻快。

重恒是三皇燧人氏的继承人，颜夕是他的心上人。子曜属龙族，论起年纪，他和无双是一辈的，但若论起修为，据说是与无双只有过而无不及，自然，两人也没比较过，到底如何除了当事人也没人知道。

他们五个人可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还经常联系，可后来燧人氏把重恒唤回去修炼，颜夕便也陪着他走了。

紧接着是子曜闭关修炼的消息，无双作为她的哥哥也对修炼一事不敢怠慢，如果不是偶尔看到他给父君请安，她几乎以为他也闭关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一眨眼的时间，她便成了孤身一人，又一眨眼的时间，如此竟过了一万年的光景。

......

远远地，无念就瞧见了三个修长的身影，少女的面上立刻浮起了笑容，她几乎没有停留的站到了子曜面前，他深邃的瞳仁也定格在她身上。

《释名?释天》中，一句道，曜，耀也，光明照耀也。这是子曜名字的由来，也是她与他第一次相识就知道的。

这不可方物的青年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不一样，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一身华服，更衬得他容貌迤逦。

无念伸手按在自己头顶，在往他身上比画，蓦地就蔫了，“怎么比我高出这么多了。”以前明明都是平视的，现在她却只到青年的肩膀.

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无念又是皱皱眉，“连声音也变了。”那声音不在像小时候这么清澈，更多了成熟的暗哑，仿佛随时都能蛊惑人心。

“人都会变得。”子曜笑着摇了摇头，他确实变了，不止外表。

“阿恒，我的存在感变低了吗，怎么无念一来就绕着子曜转，好像我们都成了空气。”颜夕挽着重恒的手臂，小声嘀咕着，好歹也是无念的莫逆，怎地就顾着子曜。

似乎是知晓了她的想法，重恒沉默了一会，笑道，“莫逆有很多，但是子曜只有一个。”

颜夕瞬间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是，子曜当然只有一个。”无念拍了下青年的肩，精致的小脸上扬起骄傲的神色，没有注意一旁的子曜眼神深谙。

“走吧，父君在等我们了。”无双适时的提醒道，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子曜。

内殿的高座上，帝君看着他们，准确来说，应该是看着子曜，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帝后坐在他身边，也是细细琢磨着这个许久未见的青年。

……

殿上已经来了许多人，无念放眼望去，大多都是些面熟的人，左席第二位，是早年就晋位的容华上神，同帝君的关系也是犹如莫逆.

无双的右侧这位，是九重天战绩累累的束禾上神，右席的第五位，是来年打算晋位的南笙神君，据说她对无双一见钟情…….

无念抽丝剥茧般整理完思绪，便听到父君起身，循规循矩的说着一些客套的话，祭礼已经举行的差不多了，按照上位神的继位原则，无念是应该从上位神中选一位进行比试的，现在也正好要准备准备了.

她见母后的示意，就转身到了后殿去取剑，此剑名为无尽，又称未央，是她修炼时父君钦赐的剑。

无双和子曜同她一块儿来的，随行的还有重恒颜夕，后殿放了不少上神送来的贺礼，一路走走停停，却只有一样东西吸引了她.

那是面镜子。

无念兀自打量了一番，是面水银镜，镜面干净的一尘不染，可镶边的金玉都有染了灰尘，金玉上刻着繁复的古文，一看就是玄奥深刻的。

这算是什么贺礼啊……无念这么想着，谁会在这般重大的日子送人一面镜子，对了，她记得是有那么个人专门喜欢送这些东西，他是夜白上神，好像是听说他送了她一面镜子，叫浮生镜。

恍惚间，无念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也不知怎地，脑子里混沌一片，镜面闪放出耀眼的白光，一股强势的吸引力就拉住了她的手往里托.

她整个人都懵了，不知该如何，等她回神过来，大半个身子都在镜中，才晓得要呼救，可拉力似乎感知她的想法，愈发的变重。

“阿念！”

千钧一刻，白光淹没她理智前，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疯了一般朝她扑来，死死牵住了她的手，那清冷的瞳仁中透着毫无顾忌的执着，那是谁…….

又是谁对她道，“曜，耀也，光明照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