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一行人到了渡口，我硬是打发萱儿回了学宫。船夫要去一个大点的港口装备饮食，才能乘船顺着少海，黄海南下，到达沿海的舒城。

已经是傍晚了，碧波荡漾，远远水天一色，已有了早起的星子，遥远辽阔。我问道宋玉他这几年有没有去看过望舒，他遮遮掩掩道：“你去就没问题了。”

登上甲板，着实晃了一下，久在陆地上，许多年来别说航海，就连泛舟都不曾有过。

晚风掀起披肩的一角，迷离了眼眸，空气里满是海洋的味道。

“玉哥，有个问题，从前我在巫山就想问了。”

“你说。”

“我为什么会恰好被阿洛找到，带来这个时空？之前发生的事情，或许可以解释为秦楚两国把我当作相互威胁的筹码。但是从我做了稷下学宫的祭酒，发现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先给你讲个故事。”他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栏杆，似乎在思考怎样开头。

我隐隐猜到，这个故事看似与我没有关联，实则有千丝万缕的暗线。

”那时先生刚刚被贬谪，谪迁之前，大长老的他力荐我做了巫王。荆楚大地上学说以黄老为主，自成一派，加之巫术，巫医，巫乐又占了主导，我始终看不惯齐国鲁国那些皓首穷经的书生。

也真是少年意气。我突发奇想要去拜访当时最伟大的到学者庄周，听闻他在齐国临淄。先生走之前就屡次与我说过大道的事情，我想庄周总会知道。你听故事应该附和呀，要不我怎知道你在听？”

我哦了一声，思索思索，是应该有所回应。便道：“那后来怎样？”

“别看望舒当年十五六岁时蹦蹦跳跳，冲动莽撞，我也差不到哪去呀。还好你第一次见我，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学宫日日求庄周讲学的人不下百人，他又弟子盈门，我连着等了好几天，也没见着。

心里自然不爽，摆什么架子！学宫边上遍植桃李，彼时正是桃子结果的时节，桃子多汁甘甜，在江南又不常吃到，我蹭蹭几下爬上去，摘了满满一襟的大桃子。

猛听得树下响动，一老者对我当头就喝：''下来，下来！桃子长得好好的，摘它作甚！''

''喂，老头，是你家的桃子吗？''

''虽不是我家的，可也不是你的啊。你摘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连着枝叶一同扯掉？''

我喝断他：''既不是你家，轮到你来多管！''竟一口咬碎了桃子，狼吞虎咽。

''可你已经摘了两次了。''

''我还要来摘第三次。''

老者脸上没有明显的失望，我却听他道：''这便是君子的行径么？什么是仁，什么是义？道在哪里？''

他请我去书房坐坐，我惊讶于他精神矍铄，身躯老迈却坚不可摧。''敢问足下是……''

''孟轲。''他啜一小口茶，宛如在饮千古风流。

我当即叩头跪拜：''先生恕晚辈无礼，敢问大道在哪里？''

''你是道家的人罢。''

''晚辈是荆楚巫族……''

老者噗嗤一声笑了：''那你们追求的道，该和我们是一样的。''

怎会？先生说，真正的大巫师，追求的都是凌驾天地的快感。

他静静看着我不解的神色，让我先退出去，慢慢醒悟。

几天后，他死了。

我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