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我心匪石【下】
八十二 我心匪石【下】

“阿洛,谢谢……但是林胡的军队里不仅是将士,还有巫……”

似乎事态有点不可收拾。

“我要不还是……”做你的萨满罢。我心道。

“我可舍不得。”他把过长的头发用牛皮带子扎起来,那串象牙项链在他的颈子上散发柔和的光泽。

不知为何,派去咸阳的信鸽始终没有回音。我发现自己联系不到咸阳的一切,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幽灵一般盘旋。爹爹一连好几次写信问我近况,我始终守口如瓶。朝野上下,都知道洛致之饱读法家典籍,他根本就不在乎用什么阴谋诡计,但我自从在他的书房无意间看到被灰尘覆盖的【逍遥游】和【齐物论】之后,就改变了看法。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交战,草原上所有的气息都被掩盖了,甚至闻不到牛马的粪便。

毡房里的火把明亮如落星,军队已没有给养,惶论灯油。岱钦在牛皮上用刀子划了许多圈点波折,与属下耳语,我根本听不懂胡语,只是隐约跳出来一个模糊的“右贤王”,他是在求救。

可以看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地呵斥着属下,声音之大,使那跳跃的火苗颤抖了几下。

身后响起一个凉凉的女声:“主公说你不必着急,他自有办法。”

我没转头,也知道是江离。“为什么要陷害我妹子?借一步说话。”

油菜花田在夜幕里像是一只只栖息的黄蝶。“你难道不该问我为什么要抢你男人?”

她这话说得太露骨,简直就是恶毒。只有在楚地的女子说起话来才会这样泼辣和没有忌讳。

我借着星光,看见她眉心凤凰的刺青,染成了红色。

“随你吧。”我淡淡回了一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我知道,你那妹子无辜!”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不过仁义啊,是非啊,在乱世里还有什么用么!她自己没心思,怪我了?”

我早就料到了,拳紧紧攥起,又放下。果然……是万俟在搞鬼。江离不会对望舒怎样的,她的眼睛告诉我了一切。为什么不甘心呢?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是畜生吃饱喝足,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霓为裳,风为马,逍遥自在。

人则要江山,要天下,要过得好,要什么狗屁感情。

“我啊,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大概是你拿箭射他右臂之后罢!在迁都陈的路上。你不会懂我的,你从小锦衣玉食,大家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那么轻易地走掉,背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那么多耐心去等你。”

到底是谁不懂谁的世界。

不远处又响起踩断油菜花茎的咔嚓声,我自然知道谁来了。黄铜面具泛着清幽的光泽。望舒长身而立,右侧的袖管显得有些僵硬,从洛家取出的诸侯之剑别在左边。江离笑了,道:“林胡是打得猛了点。秦国的援兵怎的还没到?真是令人着急呀。”

我左手的指尖滑下一滴血来,借着星光看,漆黑如墨。那被竹篾刺破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

更疼的是心。我又有什么权利让他永远只爱我一个人?明明一而再,再而三背信弃义的是我。

“这位便是洛家少司命么?你射我那一箭,挺疼。不过,我望舒不需要你的可怜。”他耳后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格外夺目,与江离眉心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南蛮子……?”我知道你忘了我……我豁出去,再试一次,看你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宋玉那冷嘲热讽的腔调犹在耳畔,你当我第一易容师的身份是徒有虚名的么?

他本已经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听到我的声音,停住脚步。“你叫这个名字,未免太没有礼数。”

油菜花如同在风中吹散了似的,化作沙尘和烟雾,火把犹如一条条燃烧的巨龙,包围了整个山头。我回首,岱钦那火光冲天的帐子赫然映入眼帘。身边的匈奴士兵大约有数百人,而山下的林胡人则数以千倍计。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人人马前悬挂着几个面目狰狞的头颅,被火光一照,凄厉可怖。

“阿洛,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问你为什么!”

我看见望舒脸上嘲讽不屑的表情,看来,这次真的走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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