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不问苍生问鬼神【上】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唐】杜牧

我骑在马上，护城河的水因为汛期的到来变得更加迅猛而浩荡。长风吹过，洪波涌起，河岸两旁数寸的绿茶峥嵘茂盛。

萧闲在郢都只消望了一眼，便策马出城。郢都巫风盛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上到国君，达官显贵，下到衙役小吏，人人信神信鬼，排场巨大祭祀活动几乎每天进行。

而我们都知道，这些是毫无意义的。

若真想打赢胜仗，还不去厉兵秣马？祭祀祈福只是鼓舞人心的幌子罢了。

“小夏，如果是你——你觉得秦军会如何破我郢都？”萧闲的声音被飞溅的水花浸地冰凉。

“我不晓得。”我垂下头，军国大事，妇人岂敢妄言？

“你说。我不告诉旁人就是。郢都天险，又有大河阻隔，占据高地，存粮可供三年之需，其底蕴又非西秦蛮夷所及，我想不出它被攻破的可能。”

我极目远眺，入目尽是涛涛河水。读

这大河天险不假……可若反其道而行之……那么……:“如果是我，我会用水，来冲垮这做用土堆砌的城池。”

良久的肃穆。“驾——驾！”萧闲双腿猛的一夹马肚子，左手一提，我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脱离马鞍，在我尖叫之前，就落了他的马上，萧闲拉紧缰绳，向着内城疾驰而去。

我紧紧把脸贴在马鬃上，听着他急促的喘息。“怎么了？”我小声问道。

“该死……我这就入宫禀告。”我转过脸，就看到他悲哀如水的眼神。如果想要不让秦军有隙可乘，就要直接将这条河断流活开挖河道疏散。

如此一来，百姓的农田将再无水可灌溉。况且秦国显水德，正是天赐良机。

“吁——”马前蹄腾空而起，我的身子不自觉向后一仰，“闪开啊！”萧闲大吼道。他急促地拨转马头，然后拉着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找死么？”他不悦地看着前面停下的轿辇。

“兄弟，你说我么？”轿子的门帘掀开，带着油彩面具，冠冕束发的巫师缓缓下来，玄衣赤裳，佩玉铛铛，组绶由丝编成，一直垂到裳底的滚边。

“你这个疯子。快带着芜城走……”望舒目光一沉，向后看去。“快，国君要见芜城，快走！”

萧闲会意，可是当他再次转头时，士兵早已围了上来。“宋大人，夏姑娘，请吧。”

我们改乘马车去祭坛。那只鹧鸪面具放在怀里，硌地我胸口生疼。

萧闲道:“麻烦你们背过身去。”

我们依言，片刻后，当我再次回过身时，旁边坐着的，摇着折扇，身着藻纹官服的宋玉了。

为什么既然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他却要始终掩人耳目，不肯从一而终？

“国君会利用我么？”我的手从指尖开始都是冰凉的。

“你安心。”宋玉似乎忘记了那天不小的争执和我的坦露心迹，拉过我的手。我下意识一缩，终于完全交给了他。

然后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国君甚是迷信这些鬼神，反而会对你祭司的实战能力有所忽略。快要兵临城下了……哪有闲散功夫去祈祷？”我无法看到大祭司面具下的神情，只看得到他深深的眼睛，尽是担忧。

“我怕……这是你最后一次为鄢郢祈福了。”宋玉的手指绕着我的发梢。祭坛已经渐渐靠近了。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好像害怕失去什么，思虑再三，道:“兄弟，你想不想忘了洛家少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