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姝坐在椅子上，智空正用擦着药酒的手按揉着她的脚踝。

药酒的味道有些刺鼻，林慧姝不是很喜欢。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受伤啊？”林慧姝看他手法娴熟，手心的温度刚刚好。

“你以为像你个大小姐一样啊。”智空和林慧姝渐渐熟识了，也会打趣她。

林慧姝转着眼珠子，看着禅房的四周。

“你们出家人天天这么素净，不会腻吗？”

“天天听着师傅们讲经，怎么会腻呢？”智空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另一盒圆形膏药。

“你那是没去过我们这些俗人的世界。你要是在秣陵住上一段时间，保证你不想再回来了。”

秣陵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就算是深夜也是灯红酒绿。林府就在这儿。

“那都是心志不坚。”智空反驳道。以前师傅也和自己说起过。当时师傅说，红尘是最难舍弃的，因为我们生于红尘。可智空却告诉师傅，这样的舍弃并不是真正想放下，只是一时的逃避，是一种借口。

“只是什么？”林慧姝见智空手指尖沾了一点白色的膏状物。

“你的手被虫子扎伤了，当然要涂药了。”说着，智空摊开手，“把手给我吧。”

林慧姝乖乖地伸手，让智空涂抹伤口。药膏的清香扩散开来，有点像薄荷。

刚开始的时候，药一碰到就疼。“咝”林慧姝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奈何被智空抓着。

“很疼吗？”智空看林慧姝皱着眉头，眼泪又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就低下头在她掌心吹着气。

林慧姝顿时觉得掌心凉凉的，智空的指尖轻柔地擦着药。很快，伤口处的疼痛被清凉的感觉代替了。

“这个药你先拿回去吧，每天涂一次。”智空的温度从左手心消失了，林慧姝心里觉得有些空空的。

看随即恢复过来，“谢谢。”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礼貌啊。”智空平时见多了林慧姝调皮好动的样子，一下子这么安静还真是不习惯啊。

林慧姝白了他一眼。

“我该走了。”林慧姝看太阳都快下山了。

智空一听，连药都没放好就跟在林慧姝身后。

“我送你吧。”智空送林慧姝到禅房门口，“对了，药别忘了涂啊。”

林慧姝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智空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智空，那位女施主怎么从这儿走出去啊？”说话的是智空的师兄，他就住在这个禅房。

“没什么，只是她受伤了，我带她来擦药。”智空连忙回应，怕师兄误会。

智明也没多想，就走到房中。“怎么连药都没收拾啊。”

智空连忙帮着收进柜子里。

而之后，智空有一个月没见到林慧姝了。

其实，林慧姝那天回家后，父母知道她受伤了，又心疼又生气。

就暂时不许她出门。

而林慧姝是最受不了这样的关禁闭的，在林母那里求了好几次，都没同意。

现在，房中只有丫鬟翠霖陪着。翠霖从小和林慧姝一起长大，没人的时候从来没有主仆规矩。

“小姐，你从受伤以来就时不时地看着这个圆盒，着盒子都快被你看出洞来了。”翠霖一脸不解。

林慧姝脸上挂着笑，“你没觉得它很好看吗？”

翠霖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黒木盒子，除了上面刻了花纹，其他就没了。忽然，翠霖灵光一闪。

“该不会是哪个公子哥送你的吧。”翠霖一脸八卦。

“没有的事。”林慧姝转身背对着翠霖，心里却有些发虚。

“还说不是，都脸红了。”翠霖故意扬起语调。

可想了想不对啊，小姐那天只去了寺里，之后就被老爷夫人带回来了，哪有什么机会结识公子哥啊。

“小姐，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寺里的。”和尚了吧。翠霖没有说后面几个字。不过依小姐的性子也不是没可能啊。

林慧姝一听急了，“说什么呢，再胡说我就打你了。”

翠霖知道小姐只是说说而已。突然一把抢过那个药盒。

“还有那寺中檀香的气味儿。”翠霖把盒子闻了闻，是一种药香混着佛寺大殿的线香的味道。

“那只是我上次受伤后一个小师傅给我的。”林慧姝解释着，在翠霖看来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你给我。”说着，从翠霖手中夺过。

两个人在房中打闹，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什么和尚啊？”

翠霖一见到老爷来了，赶紧停下行礼。

林慧姝瞪了翠霖一眼，笑着上去挽着自己爹爹的手，“没什么，就是说那寺里的和尚们佛法高深。”

“你这段日子去寺中，怎么没把你那性子磨得安静一点啊。”

林慧姝暗中吐了吐舌头，自己大概永远也做不到了吧。

“爹找我什么事啊？”

林父坐下来，翠霖赶紧看茶，“你也不小了，爹给你物色了几个秣陵的公子。”

林慧姝暗自叫苦，“我有的是时间，这事儿还早着吧。”

“那你也可以看看啊，说不定有中意的啊。”林父倒是不以为然，在秣陵女子十五岁时便有媒人来说媒了。

“不要。”林慧姝语气坚定。

林父了解林慧姝，“那我先把公子们的画像放在这儿，有空的时候你看看吧。”

林父挥挥手，让下人把画像一张张地放好。

林父作为秣陵最大的商人，自然是有很多事要处理，就没有多待。

看着桌子上的画像，林慧姝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也不认识上面的人。倒是翠霖很是激动，指着画像说：“小姐，这个是王商人的儿子，叫王冕。他家世代经商，听说啊那是家财万贯。”

林慧姝摇了摇头，还不是每天逛青楼，调戏良家妇女。

“这个是官宦之家，他爹啊是个二品官员。”

林慧姝看着画像上人模狗样的，就一阵心烦。

翠霖看小姐都不满意，就从中抽出一张，“小姐，这个可是当地有名的儒商。”

林慧姝看着画像，觉得有点眼熟。

“小姐还记得吗，有一年水灾，就是他们给灾民派送粮食的。”

听翠霖这么一说，林慧姝倒是有点印象了。

当时她路过施粥的摊子前，就看见他亲自给那些乞丐盛粥。

“而且呀，这位公子可是饱读诗书，身上自然是没有那些商人的重利轻义和铜臭味。”翠霖在一旁花痴着。

林慧姝看了一眼名字，季墨阳。

名字倒是儒雅。

“听你这么说，你和这个季墨阳认识吗？”林慧姝一脸无语。

翠霖摇了摇头，“我哪有这福气啊，都是听人说的。”

林慧姝撇撇嘴，“万一他表里不一呢？”

“怎么可能，几乎全秣陵的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翠霖可是季墨阳的忠实粉丝啊。

“不过，一想到他就要成为咱们家姑爷了，就开心。”翠霖看着画像，捂着脸颊。

林慧姝犯了个白眼，“我还没想嫁人呢。”

“小姐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

“不是岁数问题。”林慧姝随意地丢了画像。

“小姐该不会是想着那个送你药盒的小师傅吧？”

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一般，林慧姝有些脸红，半天没答上话来。

“这要是被老爷知道非气死不可。”

林慧姝一听就不高兴了，“和尚怎么啦！”

“和尚不能娶亲，而且小姐要是真喜欢他了，那外面该传得多难听啊。”翠霖这边苦口婆心地说着，林慧姝全然没听进去。

“好了，你别说了。”林慧姝又指着翠霖说：“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啊。”

翠霖捂住嘴巴，“放心。”

林慧姝把玩着那个药盒，想着智空现在在干些什么。他会不会也想着自己啊，还是说这么多天以来早把自己忘了。

不行，自己一定要出去。

于是这天，林慧姝让翠霖告诉爹娘自己想通了，想去见见画像上的公子。

“女儿看中哪家的了？”林父捋了捋短胡子，一脸得意。

“就那个季墨阳吧。”

林父心里有些失望。自己作为商人，希望能找个当官的做女婿。这样也好在一些规矩上通融通融，在朝廷上给自己说说好话。

“那为父给你安排一下。”但一想到季家在当地的口碑一直不错，心里稍稍有些舒坦了。

在林母的眼皮子底下穿好新添置的衣裳，梳了一个繁复的发样，就和林母一起出门了。

林母说是陪着自己，实则是变相的监视，让自己不要玩出花样来。

季墨阳在酒楼的一个雅间里，临窗而站，就看到了打扮地花枝招展的林慧姝。

林母扶着林慧姝，一路上告诫她要端庄，不能给人家留下坏印象。

“墨阳，许久未见，越发俊俏了。”林母看着季墨阳，一副看未来女婿的样子。

“晚辈见过夫人。”季墨阳行了行礼。

两人寒暄了一番，才想起了林慧姝。

“这就是小女，林慧姝。”林母把林慧姝拉到季墨阳面前。

林慧姝僵硬地冲他笑了笑，之后就把头转向别处。

林母有些歉意地说，“那你们先聊着，我先出去了。”

季墨阳送走了林母，就让林慧姝坐下。

林慧姝完全不知道和他聊什么，只好尴尬地笑着，时不时喝着茶。

“能叫你慧姝吗？”季墨阳一脸温润。

可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怎么这么怪呢，还不如智空叫自己“林慧姝”来得好听。

“听说慧姝你平时喜欢礼佛啊。”

礼佛？自己怎么不知道啊，难道是去寺里太频繁了？

“听听梵音也是好的。”林慧姝这话说得自己都恶心了。

“家母也喜欢佛法。”季墨阳为林慧姝添茶。

林慧姝笑得脸都抽筋了，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吗。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的，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