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水清浅跑出君珩府,无头苍蝇一样不停地跑,就像父母被她杀死之后一样,疯狂地跑着,逃避着。

跑到一个岔路口,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再醒时,她被绑在十字架上,周围是土墙围成的牢房,应该是在地下。对于被绑架她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人——

空谷芷。

“沐公子就要死了。”空谷芷冷冷开口。

水清浅怔愣愣地,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她错怪了他,她那么凶狠地吼他,她还想杀了他……她真的动手伤了他。

伤了他的心脏。

可他至始至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他知道的吧?他肯定知道的。所以才不说,所以才说不出口。宁愿她恨他,也不告诉她这么残酷的真相。

“我的心……你拿去吧。”她沙哑着开口。

空谷芷讶异,“你真的肯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

水清浅轻声自嘲,“我的命都是他的,一颗心算什么。”

因为琉璃心,她们一家人长年被人追杀。有一次差点死掉,是被他救下的。从见他的第一眼她就决定留在他的身边,他是那样强大的存在,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好。”空谷芷示意手下替她松绑,“我先用药材替你调理身体,一天后就进行移植手术。你在这段时间里不可生半点反悔之心,一旦反悔,琉璃心的护命之效就废了。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异常地平静。

她被安排在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庭院里有棵百年银杏,金黄的叶片悠闲地落下,重归土地。

死如秋叶之静美。若是这样……真好。

没有人来打扰她。除了空谷芷定时送来药汤和食物。她静静倚在躺椅上,从早晨朝露伴阳坐到傍晚彩霞满天,再到晚上月上树梢。

晚秋的风,吹起来总有种莫名的伤感。

她摘下头发上沾的银杏叶,对着它回忆自己的一生。

从六岁到十八岁,她的人生有三分之二是与沐疏影度过的。他年长她许多,她还年幼他已是无影门的少宗主。刚见面时,他就已经和现在一样,冷漠寡言,拒人千里,但是他却救了她们一家人。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收她为徒。而且只收了她一个徒弟。从那之后,为了修炼他们基本整天都在一起。感情,就是在那样的朝夕相处中产生的吧。日积月累,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直到那一天,她接到任务,去杀两个人。她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的任务,习以为常地接下了,与其他三人一起赶往溱水城。

没想到却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原来这次的目标竟是她的父母!

她临阵倒戈,暗算了自己的同伙,本以为可以逃脱,没想到早有追兵埋伏在路上。任她武功再好,双拳难敌四手,父母在重重包围下已身受重伤。

最后一刻,母亲突然叫住了她。待她一回头,母亲抓住她握剑的手刺进自己的胸膛,父亲抱住了母亲,她的剑同样将他穿膛而过。

“不——!”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父母,“不!不要这样!”

母亲笑了,笑得释然,“快走……不要替我们报仇……”

那一刻,她几乎失去所以知觉。不愿去听,不愿去看,不愿去想。不愿承认已被逼至绝境的父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们是怎么想的?宁愿死在女儿手里吗?她不知道。

她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眼泪滑过脸颊,粘乎乎地有点痒。水清浅抹了抹脸,从躺椅上起来。似是坐得太久了,起来后突然晕了一下。

一只手扶住了她。瘦而有力,不是空谷芷的。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楚是谁。“你是?”

她感觉有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个淡漠的男声响起:“你的眼睛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突然有点想哭。

沐疏影。

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千回百转,才终于出口:“沐疏影?”

“我是。”他的声音依旧冷漠,却让她觉得心安,“你坐着,我找空谷炙给你看看。”

“不必了。”反正她明天就会死了,没必要再治眼睛,“对了!你的伤……”

“我没事。”他的声音染上笑意,“知道关心我了?”

“真的没事吗?我那一刀扎得很深……”

“老谷主的医术你都不信么?”他顿了顿,又道,“不要想着把你的心脏给我。”

“……”被一语道破心思,她沉默了,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他轻叹一声,将她搂在怀里,低喃道:“你若出了事,你以为我会好过么?”

“答应我,拒绝明天的手术。”

她瞪大眼睛,抓住他的衣袖急道:“可是你呢?你若有事……我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他话未完却顿住了,身体重重地压了下来。

水清浅慌忙扶住他,“沐疏影?你怎么了?!”慌张间手触到他的胸口,沾上湿热粘稠的液体。她虽然看不见但也清楚那是血。“来人!快来人!”

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扶至担架上,她跟在担架边快步走着,视野渐渐重回情绪,这时她才看清他的脸,惨无血色。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不能有事。

一天后……

水清浅慢慢睁开眼,首先看见抹茶色的帷帐。眼睛下移,她的身上盖着锦被。

这是……哪儿?

她渐渐想起昏迷前的事——

“你们琉璃一族有一种秘术,可以将自己的心与他人共用,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寿命会与那人共享,换而言之,你的寿命会减半。你可愿意?”白发苍苍的老谷主道。

她躺在手术台上,毫不犹豫地答:“愿意。”

老谷主点点头,她渐渐失去知觉,昏睡过去。

现在手术结束了?成功了吗?沐疏影呢?

她撑着手想起身,一只手轻用力将她压回床上。“你还没好,安分点好吗?”

“他……”

“他好得很,手术很成功。”空谷芷一边答她一边掀她的衣服。

“……”虽然她知道空谷芷是在给她的伤口擦药,但还是觉得十分地不爽。给她占便宜了……占便宜了……了……

“芷儿。”愉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空谷炙前脚刚踏进门口立马惊叫着捂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个头啊!”空谷芷炸毛,“你进来不知道敲门吗?给我一边凉快去!”

他连声称是,捂着眼倒退出去,出去时还差点绊了一跤。

“噗,”空谷芷忍不住笑,见水清浅盯着她嘴角,又将笑憋了回去。真是别扭的人。

“对了,你之前不是短暂地失明了吗?我推测这是你修炼邪术,被反噬导致的。你将体内那股不安分的内力给炼化了或者逼出去,就没事了。”

水清浅点头。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你……”

“我……”

两人相视一笑,空谷芷接着道:“我之前总以为我很爱他,可跟你相比我才发现,我根本谈不上爱他。而一直在我身边的人,我却一直视而不见。”

水清浅展颜,“你现在明白也不算晚。”

“我爹正在给我和空谷炙商量婚期,最迟也是下个月,反正你和沐公子还需要养伤,就留下来等婚礼之后再走吧。”她兴高采烈道。

“好。”

在空兰谷里过了几日悠闲日子,某一天白鸢过来了。

她一来就一脸郁闷,水清浅笑着问她:“跟二殿下闹别扭了?”

水清浅在婚礼前夕不见踪影,君珩自然是来空兰谷找过她的,当得知沐疏影的事情之后,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之后就传来宫中政变的消息,皇上性命垂危,二皇子以雷霆手段迅速坐上皇座。

“殿下又要成亲了,这次是李丞相之女。”白鸢闷闷道。

“……身为帝王,联姻是不可避免的。”水清浅在摇椅上悠闲地晃。

“我知道。”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双手抱膝,“所以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等平静了再回去。”

“你……为了他居然能到这样的地步么。”当初为了他,白鸢不惜叛离无影门,水清浅也与她断了情谊,可她仍义无反顾地跟在君珩身边。现在君珩却要娶别的女人了,她却依然愿意守着他。

“我从未希望得到他的回应。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够了。”

水清浅看着湛蓝色的天空脸上展开笑容。“那就在这儿住几日吧,白吃白住何乐不为。”

过了几日,君珩亲自来了。一身黄袍,帝王之气显现在举手投足间。“婚期就快到了,你还不愿回去?”

“我回去也没什么用。”

“你不回去,哪来的新娘?”

白鸢被这话里的意思弄得懵了头,“你……你是说……”

君珩笑了:“李丞相一直想要女儿却不得,我替你做主认他为父。”

“随我回去吧,我的皇后。”他朝她伸手。

白鸢呆愣了好久才消化了这个重大消息,抬手放到他的手上。

握住了,就再也不松开了。

水清浅面容带笑,目送一对壁人出谷,沐疏影从身后环抱住她,道:“空谷炙的婚期定下了,下个月初。”

“哦?那得赶紧给他们准备贺礼了。”水清浅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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