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人已经躺在了床上，黑夜般浓重的黑，即使是轻纱依然深得似能将光吸进去。

特意往窗外看了看才确认现在是白天。

水清浅轻轻叹息。一看就知道是那人的地盘了。

房门被打开，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进来，地上投下他好看的影子。他走过来，脚步不用刻意也是无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漂亮得不似习武之人，端着一碗汤药放下。

见她醒了，他冷俊的面容亦没有过多表情，坐在床沿将药递至她眼前：“自己能喝药么？”

“可以。”她硬气道，可试着抬了抬手根本托不住碗。

沐疏影一言不发地将她扶起来，将药一口一口喂给她喝，动作熟练。

想到昏迷的时候可能都是他来喂的药，水清浅心里莫名有些别扭，要强的毛病又犯了。

沐疏影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唯独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逞强。”

其实她对七娘动手的时候，他一直在场，打算等她撑不住了便出手帮她。

他有很多次想要出手，但都忍住了。因为看见了她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倔犟，那么战意汹涌。

浑身浴血被打得嵌进墙壁，被掐得脸上露出紫色，明明那么狼狈，可她的眼神依旧明亮，似划破天际的第一缕阳光般光芒万丈。

那样地倔犟，那样地不服输，那不就是她以前的模样么。

那个为了让人家松开手，连扒衣服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的人，不就是以前那个会耍小聪明的她么。

那个挨了人家一巴掌，居然面无表情地晕过去了的人，跟以前那个迟钝的她那么地像。

他忍不住叹息出声。

“你叹什么气？”

“暗香阁被你打成那样，穿了两个洞，维修费要不少。”

……水清浅想说那两个洞都是七娘打的。

而且你不是很有钱吗还会为那一点费用而烦心吗啊？

话说他说这话的意思不会是要我赔吧……

水清浅赶紧表明态度：“我一分钱都没有。”

“……其实只要你做一件事就不必赔钱了。”他表情依旧淡淡地。

“接管暗香阁。”

“啊？那我不是成为你的下属了？”水清浅瞪眼。

“你本就是我的下属。怎么，敢不听命令？”他冷冷清清看她一眼。

她被他看得一怔，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傲娇的小眼神……真是格外好看。

……等等！她在想些什么呢？

水清浅敛眉，“……是。”

沐疏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丝笑容，问：“你想起多少了？”顿了顿又补充，“有关于我的。”

“都是一些片段。只记得你是教我功夫的人。”

“那姐姐你有想起我来吗？”少年欢快的声音迅速靠近，一个青色的身影扑到她的床边，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她。

水清浅仿佛看见一条尾巴在他身后摇。

“额……你是？”

少年哀嚎一声，“你居然不记得我了，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是小路子啊清浅姐姐。”

“咳，你好好一少年为何叫个太监的名字。”

小路子顿时有如万箭穿心：“姐姐你……居然和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一样……记忆没了毒舌依旧啊！”他泪奔状夺门而出。

“……你不去看看他？”她也没说什么为何他如此伤心的样子。

“刚刚我正准备将他扔出去……”沐疏影淡淡道。

……所以他其实是怕被你扔了才自己跑掉的？

这是怎样奇葩的一对主仆。

养伤几日能下床了，水清浅便立刻动身回了暗香阁。

整天对着某人一张怨妇似的脸实在是让她吃不消啊。

大厅里早没了几日前的狼狈样，依旧人声鼎沸酒肉飘香，已是深秋，女人们依旧穿着清凉的纱衣在男人堆里周旋。

水清浅一身黑底红纹的庄重正裳，飞过众人头顶落在正中央的舞台上，待下面静下来了，才用平静的语调宣布：“即日起，由我继任暗香阁阁主一职。”

声音不大，响彻四方。

一片哗然。

沐疏影再来暗香阁，里面已大变模样。女人们不再对着男人谄媚地献殷勤，个个言行大方，自信从容地与男客谈天说地。摆满大厅四周的芙蓉海棠，换成了水墨丹青描绘的画屏，简洁素雅，不染俗尘，为这大厅平添几分雅致。

中央舞台上有三两乐女奏乐，面带笑容，却是自得其乐而非牵强。

大厅里依旧熙熙攘攘，气氛热烈，但不再是纸醉金迷的氛围，透着一股人情味儿。

他就知道……

他的杀手一向很优秀。

沐疏影嘴角含笑，进了隐秘的升降梯径直上了六楼，出了梯门是一个小小的密室，外头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这件事就按我说的，不必报上去了。”冷淡的女声。

另一个女人应了，悄声退下。沐疏影这才推开伪装成书柜的密室门，含笑看着她。

“……”为何她觉得他一笑实在不是什么好预兆……

“暗香阁被你打理得不错。”沐疏影走到红木桌旁坐下。

水清浅看着他。不得不说这一笑他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不少，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你可还满意？”

“嗯。”他凑近她，“大厅的屏风是你画的？”

水清浅退开一点，“是。”这人今天难道吃错药了？

“帮我画一副，后天送过来。”

“……你这是请人的态度么？”

“是命令，我的下属。”

“我拒绝。”

“我有关于那柄剑的线索……”

水清浅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把杀死她父母的剑。她凑了过去：“说来听听。”

沐疏影悠然坐了回去，看着她不说话。

我……忍……“画屏后天送到。”

“后天你随画屏一道过来，我再告诉你。”说完人悠悠走了，看样子有些得意。

这个人……

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