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凤都自入冬以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因为距离凤国之战结束才半年时间,凤都的正常生活虽已经恢复一大半,但是钱财的流失还是颇为严重的。所以这个冬天,对于许多普通老百姓来说着实难熬。
消尸馆的人们生活情况也不乐观,本来这就是个不受上级重视的部门,分到的过冬物资也是能缩就缩,到最后落到每个人手里的,就剩一床半新的棉被了。
凤颐的手脚生出好些冻疮,有一阵疼的走路都钻心。后来良婆看着不忍心,便拿自己的那床被子给凤颐做了一身的棉衣,还有一双棉袜。
良婆是凤颐分到消尸馆后住在一起的人。良婆和现在消尸馆中的大多数人一样都不是凤国人,她从小被父母卖进姜国皇宫,一直当着下属的奴婢,没有嫁人膝下无子。后来年龄稍长,被分到了消尸馆。
姜国灭凤国后,良婆也被带到凤都继续在消尸馆干事。良婆人很善良,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用各种复杂的态度对待凤颐,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打心底的心疼凤颐。
凤颐也喜欢良婆,她觉得良婆待自己就如同娘亲一样的温柔。
“颐娃,要到元月了,这年关也快到了,有啥想要的婆婆给你买点去。婆婆买不起你以前的玩意,但是什么糖人小吃,还是买的来的。”
“阿婆,我什么都不要的。您想买点什么我给您买去。”凤颐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积雪,回着良婆的话。
曾经每到过年,自己都是最开心的一个,有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的宴会,还能上街去和许多人一起放花灯、唱歌谣,看烟花。有娘亲父王,还有清禾陪着自己。娘亲父王已经离去,他们不用再烦恼再痛苦;而自己也还有良婆陪着;可是清禾呢?清禾身边有谁呢?他要怎么走下去……
……
“颐娃,冷,别趴那,着凉。”良婆边说边过来拉凤颐,看了一眼窗外便关了窗户。
“这冬天雪下的,瞧那腊梅开的多艳啊,颜色咋跟火似得。”
是啊,凤都的腊梅,今年格外艳俏,就像火一样。
火。
大年三十,凤颐除了早上打扫了一个时辰的卫生,便再无活儿。良婆年龄大,日常也喜欢帮助别人,消尸馆的人们都对她敬重三分,因此掌事的这天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事。吃过午饭,外面稍微暖了些,凤颐一个人去集市想用自己攒的一点钱给良婆买点东西。
凤都的街上已不见当年的繁华,但因为是过年,所以比起平日来还是热闹许多。
凤颐想给良婆买点桂花糕,她记得良婆总提起小时候喜欢吃那点心,不知道姜国与凤国的桂花糕有什么区别,但凤颐想让婆婆开心。
“你这小兔崽子,不长眼是不是?敢踩你爷爷我的鞋?”
“对不起,对不起,大官爷,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不懂事的孙儿吧!他还小,不是有意的。我给您磕头,官爷您行行好吧……”
……
凤颐听见前面的嘈杂声,忍不住上前几步探个明白。
一个老妇此时正跪在地上护着约莫三岁的小男孩,并一直地向旁边穿着衙门捕快衣裳的男人磕头道歉;而那男人一脸嫌弃的表情盯着地上的人,嘴里骂着难听的话,还不时用脚揣着老妇。
“哼!踩了爷的鞋就想这么容易的离开?呸!爷今个就教教你们凤国人怎么管自己家的兔崽子!”
那男的推开老妇,一只脚踩在了男孩的背上。孩子小,看见奶奶被推到,自己又被这样用力的踩着,疼痛与恐惧让他大哭起来。听见孩子的哭声,老妇连忙爬上前阻止,但耐不过男人的力气,只得一直磕头。
“哎,这孩子命该如此啊,偏偏踩了这姜国当官的鞋。”
“嘘,小声点,现在咱不能‘姜国’这么叫,被听见又有你受的。”
凤颐听见旁边两个人的窃语,心里一阵疼痛。自古成王败寇,却不想败寇的结果真是这般没有尊严。
……
“你,适可而止吧。”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所有人都散开一步,一个约莫十八岁的男子站在那里,眉目清秀,却可看出身体很是健壮;男子旁边还有一个和凤颐年龄相仿的男孩,男孩的脸上稚气未脱,但那一双眼却隐隐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威严。
“你是哪根葱?敢这么和爷说话?”
“什么时候一个小捕快说话也这么冲?”男子笑了笑,看着那人的表情写满不屑。
“哎呦!爷愿意……”
“齐放,灭。”男孩没等那个捕快说完,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身旁的男子倾身点了一下头,下一秒便已经出现在那个捕快面前,只一招,那捕快就倒在了地上,一丝鲜血从嘴里溢出。
“杀人了!”
在安静几秒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喊,就像导火索一般引爆了围观的人群。人们慌乱的跑开,凤颐被这一幕惊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撞倒在地上。
凤颐的手腕被散去的人群踩到,每活动一下都让她疼的深吸一口气。待街上已经差不多恢复安静后,凤颐缓慢爬了起来。
“没事么?”
凤颐猛地抬头,看见那个下达杀人命令的男孩就站在自己眼前,问候着自己。
凤颐心底一紧,她不知道这个男孩会不会也那样轻易杀了她;不经意间,她的双脚已经慢慢向后挪动几步。
看见小女孩的反应,男孩显然没反应过来,微微偏了下脑袋看着凤颐。
“我没有干什么事……我没有欺负人……”凤颐轻声说,小女孩一惯甜甜的声音此刻有点发颤。男孩立刻明白,这小丫头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害怕自己。
“小公子,走了。”不远处的男子朝这边喊了一声。
“这就来。”被唤作“小公子”的男孩应了一声。
“胆子这么小,以后就少凑热闹。”对着凤颐说完这句话,男孩便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随着那男子走开了。
凤颐傻在原地,直到那两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男人对男孩的称呼。
“小公子……”
回消尸馆的路上,凤颐一直在想那个孩子的身份,那两人可以肯定是姜国人。凤颐记得以前听娘亲提起姜国与凤国风俗的不同,姜国人只有对王族人家的孩子才会用“公子”这一称呼。
当今姜帝只有两个兄弟,而那两个王爷早年就被姜帝安排在较为偏远的地方镇守边关,所以他们的孩子一般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就算来了也不敢随便在大街杀人;这么想,那男孩必定是姜帝的儿子。
姜帝膝下有八个孩子,五儿三女,最小的儿子家中排名第七,今年八岁,名旭。据说这个孩子从小天资聪慧,诗词歌赋、舞刀弄枪样样在行,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表现出来的各项潜力却让教他的师傅赞不绝口。
姜帝对此子打小就很是宠爱,其他的儿子年满七岁均会被送到姜国各封地,由专门的大臣代养,等到十六岁时按照姜帝的指令再作调整;但是姜旭却并未被送到任何地方,而是被姜帝留在了身边。
众臣均猜测,姜帝是想让这七公子以后继承王位。
“敢这么轻易的在姜枭的地盘杀掉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捕快,寻常人定是不敢的。这么看,刚才的那个男孩便是姜旭了。”
凤颐打了个寒颤,她本就对姜国王族深恶痛绝,而今日这一件事,更让她确定姜国王室人员的心狠手辣;父王被杀,娘亲被陈帝逼死,就连清禾也被那陈旭给囚禁。
想起那些记忆,凤颐的心又痛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