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兢边走边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王贵则是跟在旁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一路走到偏厅，远远的，钟楚兢就看到厅中右首椅子上坐了个女人正在喝茶。茶盏遮了她大半张脸，叫钟楚兢看不清楚，但他还是一眼就肯定下来，他不认识这个女人。

王贵提前几步先进了厅。女子见了，立刻放下茶盏迎了上来，乖巧地喊了一声：“王总管。”

王贵笑着答应，指了指身后的钟楚兢。“人来了，你看是也不是？”

女子只瞟了一眼钟楚兢，就又看向王贵，笑得无比甜美。“当然是了，放眼卫城，还有第二个钟副官吗？”

王贵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钟楚兢。“你说你，倒是进来啊。”

怔在门口的钟楚兢这才进屋，直走到女子面前。“姑娘，我并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随便说是他人的未婚妻来玷污自己的名誉？”

女子嘟起樱唇，却是去摇晃王贵的胳膊。“王总管，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他竟然想不认帐了。”

王贵立刻轻拍了一下钟楚兢的头。“小兢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姑娘特地到府里来找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钟楚兢皱起眉头，十分严肃。“贵叔，我真的不认识她。”

王贵自然是知道钟楚兢的品性的，见他如此认真，王贵便也起了疑，转头看向女子。“姑娘，你真的没弄错？”

女子却咬着下唇，面色霎时酡红一片。“钟副官，你忘了，我们在焕颜斋里……”

钟楚兢猛地想起，那天在焕颜斋里，北厢房里沐浴的女子。

看着钟楚兢脸色大变，女子笑了笑。“怎么样，想起来了？”

王贵一看刚才还十分笃定的钟楚兢如今整张脸都变了色，便更加疑惑了。“小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你到底认不认识人家姑娘啊？”

“这……”这件事本没有什么，可如今当事人找上门来，钟楚兢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女子在一边却是急了。“钟副官，你那日可是都看了我的身……”

“你……你胡说什么呢！”钟楚兢连忙捂住女子的嘴。

女子也不反抗，只一双大眼泪汪汪地看向王贵，十分可怜的样子。

而整个大厅里侍立的李府下人和王贵都已是惊呆了。虽然女子的话没说完就被钟楚兢给堵住了，但任谁都不难从那姑娘的半句话中联想到些什么。

王贵反应过来，一把打在钟楚兢手上。“有你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钟楚兢松开手，有些无奈。“不是，贵叔，那日只是……”

“王总管。”谁知女子率先执了王贵的袖，哭得梨花带雨。“钟副官坏了小女子的清白，所以小女子才到府上来说是他的未婚妻。可他不承认，这可让我以后如何出嫁，如何活啊？”

王贵拍拍女子的背，安抚道：“是，小兢做出这等事情来，当然该负责任的，你说是他的未婚妻也不为过。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让他给你个交代的！”

女子擦擦眼眶边还未流出的泪，连连点头。“多谢王总管。”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生分。小兢他自小是我看着在李府里长大的，跟我儿子没什么两样。他叫我‘贵叔’，你也就随着他叫吧。”

“嗯，贵叔！”女子忙喊。

王贵点了点头。“好好好，对了姑娘，你是哪家姑娘来着？”

“我姓杜，家里都叫我‘小杜鹃’。姐姐去后，我就生活在姐夫家了。就在城北，钟副官也知道的。”女子乖顺地答话，还不忘把钟楚兢扯进来。

王贵答应一声，又说：“诶，好，那我们就找个好日子……”

旁边的钟楚兢却是急了，拉过王贵到另一边去。

“贵叔，你做什么？”

“给你把婚事定下来啊。”王贵回答的理所当然。

“此女来路不明，尚不知其底细，怎么就能贸然谈婚论嫁呢！”钟楚兢有些恼。

王贵却是更恼。“谁让你对人家做出那种事情，难道想甩甩手就不认帐了？老爷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钟楚兢从从鼻子，颇为无奈。“贵叔，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是我在带人执行任务……”

“小兢啊。”王贵打断了钟楚兢的话，有些语重心长。“你虽不是我儿子，但我却是把你看成我亲生的一样。我看着你长大的，自然知道你的性子。你对女人实在是太不用心了，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过，这怎么能行呢？阿和找不到媳妇儿那是他自己不上进，我也不打算再因这事儿为他费神了。可你不同啊，你是少爷身边的副官，有勇有谋，有才有貌，怎么能没个女人在身边呢？你难道就想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贵叔，我这……”钟楚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确实，他是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

“行了行了。”王贵摆摆手。“我看那姑娘不错，人长的漂亮，手脚麻利，看起来也机灵。”

“贵叔，此事万万不可！”钟楚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纯粹地拒绝。

“嘿，你小子都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了，还想不认帐？”王贵也是急了。

钟楚兢忙澄清：“不是，贵叔，我都说了，那只是个误会，我没有……”

“好了好了。”王贵打断钟楚兢。“那这样，婚事不急，先定在这里。等老爷身子好些，少爷也回来了之后再说。”

钟楚兢没办法，只好暂且点了头。

王贵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到小杜鹃面前。

小杜鹃见二人已经谈好，却不曾听到内容，便眼巴巴地看着王贵。“贵叔……”

“小杜鹃儿啊，别担心，我已经教训过那个小子了，他定会对你负责的。你就先留下，安心在李府待着吧。”王贵笑得无比和蔼。

“谢谢贵叔！”小杜鹃立刻应道。

“那好，我就把小杜鹃交给你了，你来安排，我先去看看老爷。”王贵转头对着钟楚兢挤了挤眉。

钟楚兢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王贵的威胁眼神逼了回去。

无奈，钟楚兢只能看着王贵出了偏厅，扬长而去。他转回头，正对上小杜鹃的小脸儿，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可怜劲儿，分明是带着狡黠笑意。

“钟副官，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啊？”

钟楚兢皱皱眉。“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样，就想嫁给你。”小杜鹃眨眨眼睛，故作多情。

钟楚兢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再不是方才的神情，阴鸷得可怕。“少在这儿装蒜，我知道你是另有目的！你和苏韵致到底是什么关系？焕颜斋是不是你们私下见面的地方？那日梨喜戏班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杜翠琴？你们有什么阴谋？说！”钟楚兢突然死死地攥住了小杜鹃的腕，一双眼睛似乎都要瞪出眶。

小杜鹃被吼得愣住了，呆看着钟楚兢，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直到他最后一个“说”字出口，她的泪珠儿也跟着淌了出来。秀眉微蹙，樱唇撅起，无限的委屈。

见面前的姑娘竟这副模样，钟楚兢突然慌了神儿，竟有些无措，忙放开了手，强做镇定。“你……快点儿……老实交代，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小杜鹃擦擦眼边的泪，委屈地看向钟楚兢。“你真要知道？”

“你说。”钟楚兢也严肃起来。

“我是梨喜厨房的帮工，苏老板是梨喜的台柱，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焕颜斋嘛，那是我姐夫祖传的老铺子，在卫城都开了百八十年了，做出来的胭脂都是上品。苏老板平日唱戏用胭脂费着呢，看我们家的胭脂好，就常来光顾咯。你要是不信，随便到戏班里找人问问就是了。”

小杜鹃边吸鼻子边说。钟楚兢听着，蹙眉沉思。

小杜鹃继续说道：“你来搜查那天，苏老板确实是到过我们店里，不过在你来之前她就已经买了胭脂走了。至于你说的那个杜什么琴的，我不认识，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之前我奉司令之命去梨喜看望苏老板时，她正好会完客。而在那之前，我刚刚在走廊遇到了你。那时，你身边那个化了戏妆的女人到底是谁？”钟楚兢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好像只要小杜鹃一说出什么话来，他就要咆哮出来一样。

“化了戏妆的女人？”小杜鹃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似乎是在回忆。“哦，我想起来了！”

“她是谁？”钟楚兢立刻问道。

“不认识。我在大厅里遇到她的，她说是苏老板的戏迷，非让我带她去见苏老板，否则就一直跟着我不走了。我没办法，就把她带去后院儿了。”

“那次她们见面了？”

“这个……”小杜鹃咬咬唇。“应该没有。我把她带到后院，她说要自己找，让我之后去接她。所以，我就先离开了，不过我只到外面转了一圈就回去后院找她，那时她还在院子里跟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呢。我怕被班主发现后院进了外人，就立刻把她带出戏班子了。”

“只是这样？”李绍然挑了挑眉。

“不然还能怎样？”小杜鹃不耐烦地丢给李绍然一个白眼。“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而且全是些奇奇怪怪让人听不懂的东西。还什么阴谋阳谋，真是的。”

“再问最后一句，你到李府里来到底是什么目的？”钟楚兢薄唇紧抿。

“嫁你。”小杜鹃简短地回答。

钟楚兢霎时皱眉。“说实话！”

小杜鹃立刻耷拉下脸，刚刚还灵动无比的眉眼瞬间变得苦哈哈的。“好吧，被你发现了，我确实另有目的。”

钟楚兢攥紧拳头，等着她的下文。

“我只有我姐姐一个亲人，她去了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姐夫家。姐夫虽然没抱怨过什么，更没委屈过我。可我知道，在现在这个世道，一个不富裕的家里多一张吃饭的嘴意味着什么，我不想给我姐夫添负担了。所以，反正我的清白也毁在你手里了，我就来找你咯。你把我娶了，我就和你住在这李府大院儿里，做我的副官太太。”小杜鹃越说笑容越大，脑海里似乎已经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钟楚兢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若只是个单纯求财的女人，那这事倒还好解决。

“那我先安排你在府里住下。”

“好啊！”小杜鹃连忙答应。

钟楚兢无奈地叹一口气。“跟我走吧。”说完就向外走。

看着钟楚兢的背影，小杜鹃笑得高深莫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