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时分。

苏韵致与杜翠琴相对坐于南窗之下。苏韵致手执一枚白子却是不落，只一下一下地敲在棋盘上。杜翠琴看着苏韵致起起落落的手指，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中满是迷蒙。

“姑娘。”杜翠琴轻声唤道。

“嗯？”苏韵致抬起头来。停下手，棋子“啪”的一声落到棋盘上。

“他们是这时候动手吗？”杜翠琴问道。

苏韵致点了点头。“如今，徐可政怕是已经到了城外，李绍然的兵应该也早就安排好了。”

杜翠琴眯了眯眼。“那绑匪……”

苏韵致勾起一个不像她的笑容，说道：“李绍然自然也早就安排好了。”

杜翠琴却是有些担忧。“这事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翠琴姐姐，你说这主意是谁出的？”苏韵致笑弯了眉眼，狭长狭长的，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杜翠琴蹙紧了眉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这主意可是你出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就……”

“姐姐别急。”苏韵致丢下棋子，覆上杜翠琴的手。“主意是我出的没错，可你看这主意我是给谁出的？此事过后，谁受益最大？而这整件事，又是谁策划安排的？”

杜翠琴恍然大悟，不觉笑起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转而覆上苏韵致的。“你与她一样聪明！”

苏韵致笑了笑，低头不语。

“姑娘之后还有什么打算？需要用上我安排在卫城里的人吗？”杜翠琴收回了自己的手，问道。

“不必，不用我们动手，自然会有人帮我们的。”苏韵致重新在棋篓中捻起一颗棋子来，“啪嗒”一声落在棋盘某格上。

“谁？”杜翠琴也执一颗黑子落下。

“卫城商会会长赵达江。”苏韵致抬眼直直看向杜翠琴。“我见过他，是个聪明人。”

杜翠琴了然地点点头。“姑娘好谋划。”

苏韵致却是摇了摇头。“我情愿不必这样为他谋划。”

“姑娘……”杜翠琴又蹙起眉，眼中有心疼、无奈、不甘和说不清的什么东西。

“我累了……”苏韵致叹了一声，站起身来。

“姑娘与我下了一夜的棋，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了。”杜翠琴也站了起来。

苏韵致笑着答应：“好，那我就先回戏班了，翠琴姐姐你也休息一下吧。”

“诶，对了。”杜翠琴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么一大早回去，必是要惊动戏班里的人的，若是问起你为何一夜未归，这可怎么办？”

“没事儿。”苏韵致浅笑盈盈。“自会有人给我留门的。”

杜翠琴愣了愣，终是没说什么。

苏韵致便辞别了翠琴，出了房间去，再出了焕颜斋，走到街道之上。

太阳还不曾露头，东边的天不过也是将显却还未显的明亮。

街上偶尔走过一两个早起卖菜的菜贩，还是无比寂静。苏韵致脚上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咔哒咔哒”的响，一声声的都是清脆。晨风吹在脸上，吹散一夜未睡的昏沉，反而越发的清醒。

突然，苏韵致停下脚步，看向某个方向。那是城外。果然，不多时，便有枪声传来。极远、极小，却在静谧的早晨显得特别明显。

苏韵致勾起唇角，重新迈开步子，一路脚步轻快地回了梨喜。

在后巷子口张望了一下，一直守在后门的两个人不在了。也是，这么早的天，再加上这么久的相安无事，是人都会有懈怠之心。苏韵致不禁嗤笑了一下。

走近后门，苏韵致轻轻推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拴上的，推不开。

苏韵致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正犹豫是否要敲门时，苏韵致却听到门里有下闩的声音。还来不及躲一躲，门就已经被打开，张三站在门内。

“快进来吧。”张三唤醒怔愣住的苏韵致。

苏韵致边向里走边说：“不是让你给我留个门儿吗？”

“卫城最近不太平，随便留个后门也危险。”张三答道，在后面关了门。

苏韵致走到院子里，只见各个房间都还紧闭着门，灯也还未亮，可见大家都还没起来。

“你起这么早啊？”苏韵致注意到张三是穿戴整齐的。

“额……嗯。”张三含糊地应了。

苏韵致明白了。“你昨晚没睡吧？等了我一晚上？”

张三将头放得低些，并没回答。

“嗯？是不是？”苏韵致追问。

“你昨天让我给你留门，我以为你会比较晚回来，担心你再像上次一样出事，就在院子里等着了。可没想到……你会出去一个晚上，我就……”

“你就等了一个晚上。”苏韵致帮张三把话说完，秀眉微蹙。“你说你傻不傻？我要是不回来了呢，你等一辈子吗？”

“嗯。”

苏韵致没有想到张三会郑重地点头，愣了一下之后瞋了他一眼，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确实什么也没法说。她不能给承诺，不能给保证，甚至连一句简单表达心意的话也不能说。不曾得到，才不会有失去，才不会太心痛。

“小致。”张三轻唤一声。

苏韵致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局促。“额，怎么了？”

“李司令好久都没来过戏班了，是有什么事吗？”张三问道。

“没什么。”苏韵致习惯性的随意答道。

“小致……”张三直直看向苏韵致，眼里写满了“请相信我”。

苏韵致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有事，而且是大事。说不定，卫城商会就要翻天了。”

“卫城商会？还扯到了商会？”张三睁大了眼。

“我也不想的……”苏韵致低垂下眉眼，显得楚楚可怜。

“世上让人身不由己的事情有很多，我们不是都能略过，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到让自己以后回想这件事时，是不后悔的。”张三缓缓说道。

苏韵致眨了眨眼，绽开一个微笑。“嗯。”

“小致，你笑起来很好看。”张三突然说。

“三子，你笑起来也不赖。”苏韵致学着张三的认真劲儿说出了一句好笑的话。

张三却是点了点头，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