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不会有人去特别注意，街边一个小铺子里正坐着两个吃面的姑娘。

“陆姐姐，姐姐上次来看你的时候和李绍然身边的那个副官遇上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黄衫女子正是小杜鹃。

坐在她对面的便是苏韵致。此刻，苏韵致不急不慢地吃完挑起的那一筷子面，才开口答应：“钟楚兢要去拦你们，被我给挡了一会儿，没看到人，他是肯定要起疑的。”

“那这可怎么办啊？他不会告诉李绍然吧？”小杜鹃一脸苦相。

苏韵致却仍旧悠哉游哉，云淡风轻得像是整件事情与她毫无关系。轻描淡写地吐出“他不会”三个字，便又接着低头吃面。

见苏韵致压根儿不紧张，小杜鹃便也放松了些，可眉头仍就纠在一起。“陆姐姐，这是为什么？”

“第一，他没有拦住人，那么就算他心里再怎么肯定，也还是会存疑。第二，就算钟楚兢知道了什么，可他没有证据，李绍然也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这第三嘛，对于我的身份，他一直不确定。如今翠琴出现倒或许是件好事，让他更加摸不清，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到底正确与否。”苏韵致轻笑，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杜鹃点了点头，彻底放了心。“我说姐姐回去之后怎么也不担心，原来是这样。你们的弯弯肠子可真多，害我一个人瞎担心了好几天！”

苏韵致突然失了笑，叹了口气。“你不懂也好，有时候懂得太多也是负累。”

小杜鹃见气氛不对，放下筷子，眼珠子转了转，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姐姐让我告诉你，李府那边儿终于有消息了。”

苏韵致收起原本的阴郁情绪，正色问道：“是什么？”

小杜鹃瞄了瞄周围，见没人注意，才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是川北出现了乱军。当然，这对李绍然来说也不算什么，可他如今那么大的军队要养着，正缺钱呢。若是一击即中还好，要是不成，让乱军队伍扩大或是和李绍然的对头联起手来，怕是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如今缺钱？”苏韵致简练地总结出一个陈述意味的问句。

小杜鹃点了点头，然后露出担忧的神色来。“李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现在李绍然的军费却还没着落，他家的积蓄怕也是填进去的差不多了。”

苏韵致蹙眉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声：“卫城商会……有得热闹了。”

小杜鹃眨了眨眼。“陆姐姐，你怎么知道李绍然要从卫城商会下手？”

苏韵致却不答话，从座上站起身来。

小杜鹃忙也站起来。“陆姐姐，你去哪儿？”

“回戏班，让穆红去请赵恭嗣。”苏韵致答道。径直到老板处付了钱，就要走。

小杜鹃忙跟在身后追问：“请他干嘛啊？”

“你忘了？他爹可是商会会长。”苏韵致勾起唇角。

小杜鹃恍然大悟。“陆姐姐是要从赵恭嗣那里探消息？”

苏韵致笑了笑，却是摇头。

“不是？”小杜鹃不解。

“赵恭嗣只会吃喝玩乐，哪是行商的料。别说卫城商会里的事儿，就是他们家的家事，他爹都不一定会放心告诉他呢。”苏韵致嗤了一声。

“那陆姐姐你找赵恭嗣到底是要做什么？”小杜鹃有些急了。

“我就是想让李绍然知道，赵恭嗣来找过我。”苏韵致一脸的高深莫测。

小杜鹃仍旧不懂。“找你？不是你要找他吗？”

“我说是他找我，就是他找的我。”苏韵致笑道。

“啊？”小杜鹃愈发不解，本想再问，又想起苏韵致方才的话，便不再问了。

苏韵致满意地笑了笑，牵着小杜鹃穿梭在热闹大街的人群里。

两小时以后，赵府大厅内。

赵达江坐在首座之上，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神色莫测。

“爹，怎么了？有烦心事儿？”赵恭嗣走进厅里。

赵达江松开手，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你还关心你老子有没有烦心事儿？”

赵恭嗣热脸贴了冷屁股，可那人是他亲爹，他也发作不得。只好撇撇嘴，站在那里。

赵达江瞥了赵恭嗣一眼，颇为无奈。娶了八房姨太太，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却又偏生不争气，只知道吃喝嫖赌，家里的生意一概不懂。

一瞧赵达江的表情，赵恭嗣便知道他又在想那老一套的话了。心里更加不自在起来，嘴上也说道：“爹，不是我不争气，这不是您太精明了嘛。”

赵达江闻言，横眉倒竖。“商会里哪家的老板不精明？你看看人家张家的公子，再看看王家的少爷，你呢？若不是有你爹我给你撑着，你以为你能这么逍遥自在？”

赵恭嗣皱皱眉，低头不语。

赵达江继续说道：“让你学做生意你也不学，整天就知道玩乐！我们赵家迟早得被你给败了！”

赵恭嗣低声嘟囔：“这不还有您吗？”

“你整天不管家事，你以为这个家真有这么好过吗？”赵达江听到赵恭嗣的话，他一掌拍在身边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茶盏都颤了颤。“你知不知道刚才谁来府里了？”

赵恭嗣被赵达江的突然动怒惊得不敢再敷衍，忙站直了身子，认真问道：“谁来了？”

“钟楚兢！”赵达江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三个字的。

“李司令的副官？他来做什么？”赵恭嗣又问。

“呵。”赵达江冷笑一声。“要钱！”

“要钱？”赵恭嗣睁大了眼，不可思议。

“早就听说川西北最近不太平，大概是军费不够了吧。”赵达江的声音低沉下去。

“李家自己也有生意，干嘛管我们要钱啊！”赵恭嗣听到这里也有些愤愤。

“你要是有权，会费自己的钱，省别人的钱吗？”赵达江瞪了赵恭嗣一眼。“别忘了，他们家也是商人。”

赵恭嗣忙将头低得更低。“那爹您要怎么做？”

赵达江右手扶额，十分疲惫的样子。“先看看再说吧。”

赵恭嗣点点头。

彼时，一个仆从跑了过来。见气氛不对，便在门口畏畏缩缩地观望。

赵达江看到，抬头问道：“什么事？”

仆从忙上前答道：“有人找少爷。”

赵达江又问：“谁？”

“说是梨喜戏班的人，苏老板打发来的。”

赵达江眯了眯眼，看向赵恭嗣。“苏韵致找你？”

赵恭嗣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回答。

“你去吧。”赵达江突然松口，摆了摆手。

赵恭嗣躬身后退，准备出门去。

赵达江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叫住了赵恭嗣。

赵恭嗣一脚刚迈出门，马上又收了回来。“爹，还有事吩咐？”

“现在全卫城都知道那个苏韵致是李绍然的女人。”赵达江说道，却未将话说满。

“爹，您是说李司令怕钟楚兢来跟你说不拢，现在又让苏韵致来找我来了？”赵恭嗣猜测道。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赵达江终于没再生气，面色也缓和了些。

“那我还是不见了？”赵恭嗣小心翼翼地询问赵达江。

赵达江挑了挑眉。“人都来了，你就去吧。”

“这……”赵恭嗣迟疑。

“去吧，你不是不管家里的事吗？”赵达江如是说。

赵恭嗣愣了愣，半天才恍然大悟，拍手笑道：“是，您说的是。家里有您在，我自然不管事的。凭她说什么，我这儿就算答应了也没用，您才是当家人嘛。”

赵达江点点头。“去吧。”

赵恭嗣弯了弯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