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兢进入书房时，正看到李绍然坐在一张摆满各种书本资料的桌子后面，一手撑头，一手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阴郁。

“少爷。”钟楚兢低低喊了声。

“嗯？”李绍然抬起头来。

“已经查清，上次绑架的事情与四川方面并没有关系，应该只是陆大刀和福桂筱二人谋划阻止的。”钟楚兢垂首说道。

“这件事就算和姓安的没关系，也不排除他们还在附近打算坐山观虎斗的可能性。”李绍然冷冷回应。

“是。”钟楚兢点了一下头。“已经派人暗地里调查了。”

李绍然叹了口气。“家门口的也就算了，我们提高些警惕他们也就不敢有异动。可这远的，现在怎么伸的过去手？”

“少爷还在担心川北的叛乱？”钟楚兢蹙眉问道。

李绍然没说话，可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

钟楚兢迟疑了一下，说道：“川北虽然偏远，但也是司令的地盘。安、白两拨乱军不过是想由川北作为入口，继而攻城夺地，最后占领四川地区。可他们终究只是乌合之众，又有利益冲突，翻不起大浪的。少爷大可不必这么烦恼。”

“如今的安、白乱军当然不足为惧，可若是任他们坐大，加之东边的姓刘的那个老东西也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地盘儿呢，要是到时候他们一拥而上、分而食之，就不能不担心了。”李绍然面色越发阴郁，但是仍旧镇定。

“为今之计，需要扩军队、购武器。”钟楚兢说到这里，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可我们的资金……”

李绍然靠在椅子扶手上闭目扶额，点了点头。“是，资金不足了。不说军营，就是家里能挪用的都已经挪用得差不多了。”

钟楚兢轻叹了一声。“我还有些积蓄……”

“就你那点儿钱填得上这个窟窿？还是留着你成家吧。”李绍然摆了摆手。

钟楚兢抿抿唇。“那怎么办？家里的存款也差不多了……”

“我在想……”李绍然突然睁开眼，眸中带着光亮。“回来这么久，我又帮他们剿了河匪，那些老家伙都还没什么表示呢。”

钟楚兢眯了眯眼。“少爷是说……要放卫城商会的血？”

“依照现在的局势，就安图县一个小小米商出点儿钱都能养活一个班的人吧。若是卫城商会肯乖乖合作的话，那我们的军费怕是就不成问题了。”李绍然说着，勾了勾唇角。

“可……就怕他们不肯合作啊。商人重利，怕是不给他们些好处，他们不会答应的。”钟楚兢的面色再度纠结起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必须尽快解决掉安、白乱军！我不喜欢拖拖拉拉。”李绍然拔出腰间枪套里的配枪“啪”地一声按在桌上。“我就要看看，若是不给些好处，那群老家伙敢不敢不听话！”

钟楚兢见势忙劝：“少爷，他们好歹也是……”

“绍儿，你还是这么冲动。”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钟楚兢的话。

李钟二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李老太爷正拄着杖踱进屋中。

“爹，你怎么来了？”李绍然忙起身去迎。钟楚兢则是退后几步侍立另一边。

李老太爷任由过来的李绍然把他扶到一边坐下，瞟了一眼书桌上散乱摆放着的文件资料，李老太爷摇了摇头，转头问李绍然：“绍儿，你还在忧心军费的事？”

李绍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家里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李老太爷咳了几声。“我还有点钱，你先拿去用吧。”

李绍然忙答应。“爹，那是您老自己留的钱，我怎么能拿。再说了，我已经打算……”

“打算什么？”李老太爷的声音骤然拔高。“拿商会开刀？”

李绍然微微低头。“爹，我知道，咱们家在卫城也有产业，商会里的人大多是您的旧识，您不忍心，可是……”

“绍儿啊，爹不是惦念旧识，是担心你啊！”李老太爷语重心长。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李绍然疑惑中带一点不以为然。

“商人最会谋算，要他们出血哪有那么容易？绍儿，我怕你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李老太爷一脸细纹聚在一起，忧心不已。

“爹，你觉得我还斗不过那群老家伙吗？”李绍然挺起胸膛，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李老太爷无奈地摇了摇头。“绍儿啊……”

“爹！”李绍然蹙眉看向李老太爷。“军营里的事就由我自己来处理吧。”

二人对视几秒，最后，终还是李老太爷移开了眼，长叹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绍然微微低下头，不置可否。

默了半晌，李老太爷撑着拐杖站起身，慢慢向门口踱步。

李绍然缓缓跟在后面，低头若有所思。

“绍儿。”李老太爷突然停住脚步。

李绍然应声抬头。“在。”

“你这样就对了，对正事多上些心，少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李老太爷转回身道。“你看看，你往年回来哪里有这么多事？现在好了，只要一和戏子沾上边就准没好事！”

李绍然的面色分明黑了些，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边的钟楚兢拉住了手臂，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李老太爷深深看了李绍然一眼，慢慢转向门外去。

看着李老太爷的身影隐在夜色之中，李绍然才收回视线，揉了揉自己的头，只觉得疲累无比。

“她最近怎么样？”李绍然低声问道。

钟楚兢抿抿唇，垂眸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递给李绍然。

李绍然微微翘起嘴角，接过来打开。

“甚好，安心。”小楷娟秀，一如某人。虽只四个字，却好似含了万语千言。

“不抓在手中，叫我如何安心？”李绍然看着那白纸黑字，低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