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敲门声细碎。

“我说了不见人。”门内传来苏韵致轻微却威严的声音。

“叩叩叩……”敲门声继续。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苏韵致有些不耐烦。

“连我也不见吗？”翠琴特有的粗哑嗓音隔着房门传进房中。

苏韵致的眼睛骤然睁大，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开了门。

甫一开门，便见到杜翠琴和小杜鹃。杜翠琴罩一身宽大的戏服，脸上没带从不摘掉的面纱，却是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将原本那块烧伤的疤痕遮掩住。

“翠琴姐姐，你……你怎么来了？”苏韵致不可置信地看着杜翠琴。

“行了行了，你们先进屋说话吧，我在院子里守着。”小杜鹃回头望了望前厅的方向。

苏韵致点点头，忙将翠琴让进屋里，又快速地关上门。

苏韵致刚请翠琴在桌边坐下，翠琴就急忙问道：“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

苏韵致倒茶的手一顿，半天才恢复动作，把倒好的茶水放到翠琴面前时才慢慢解释。

茶水由烫变温，苏韵致才把那晚的事情全部详细讲完。

翠琴的眉头皱起抚平数次，最终还是皱紧。“你是说，最开始的那两个人是李绍然的人？”

苏韵致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翠琴又问。

“因为他们自称是高大哥的兄弟。”苏韵致答道。

“高正？”翠琴一脸厚厚的胭脂也掩不住她震惊的表情。“那……那如果真的……真的是高大哥的人呢？”

“我试探过了，不会。”苏韵致摇摇头。“我骗他说，我刚进卫城的时候在城外看到过高大哥的坟头，那个人没反驳。可见他根本就不清楚高大哥的事情，也不了解李绍然的脾气。”

翠琴听了，幽幽地叹一口气。“是啊，依李绍然的脾气，怎么可能给高大哥留全尸呢，更不可能让他立坟了。”

苏韵致也沉下脸，唇角垂下。

二人沉默了半天，翠琴才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李绍然的人？”

“那两个人一看就是在军营里待过的，训练有素，而卫城之中也就只有李绍然能带兵了。”苏韵致沉声回答。“不过……”

“怎么了？”翠琴画好的眉纠在一起。

“还有一个人，可能是他！”苏韵致睁大了眼。

“是谁？”翠琴问道。

“李绍然的副官，钟楚兢。”苏韵致眯了眯眼。

“是他……”翠琴低垂下头。“不过，钟楚兢从小就跟着李绍然，既是副官也是家奴，对李绍然极为忠心。怎么可能违背李绍然，单独行动呢？”

“钟楚兢和李绍然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就是因为他对李绍然太忠心，所以才会想为李绍然弄清我的身份。”苏韵致低眉说道。

“钟楚兢这个人不通人情、对事敏感，确实不是个善茬儿。”翠琴点点头。

苏韵致咬了咬唇。“我会尽力不让他看出什么来的。”

翠琴答应了一声。又问：“那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出房门、也不见人呢？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 苏韵致面色纠结。“经过这件事之后，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在三子救出我的时候，我很想就让他带我离开了，我……我……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姑娘！”翠琴秀眉倒竖。“你答应我的话呢——不忘初心！你现在……现在这是怎么了？是因为那个张三是不是？你喜欢上他了？”

苏韵致低垂头纠着衣摆。“我……”

“你打算放弃了？”翠琴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不！”苏韵致倏忽抬头。“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当我看到李绍然在城门口把陆大刀和福桂筱杀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退路了……”

“姑娘，既然要做，就不应该想着回头了。”翠琴的脸色缓和了些，拍拍苏韵致的手背。“他们在天上看着呢。事成之后，他们也会高兴的。”

“是。”苏韵致轻轻应了一声。

“忘了张三吧。”翠琴语重心长。

苏韵致默了半晌，才点点头。

“那好，你想通了就最好了。我不宜在这里待得太久，就先走了。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翠琴最后嘱咐道。

苏韵致答应了一声，站起身送翠琴出门。

甫一开门，小杜鹃正好从院子中间过来苏韵致的门口。

“不好了，钟楚兢来了！”小杜鹃对门内的二人说道。

苏韵致与翠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苏韵致率先镇定下来。“翠琴姐姐，你妆扮成这样，他应该认不出你，就让小杜鹃带着你到前面去，不用卸妆了，直接离开。钟楚兢我来应付。”

翠琴点头表示同意，跟着小杜鹃一路低头往前厅去，安全通过了李绍然安排的二人。

走到前厅和后院连接的走廊时，只见钟楚兢和一个年轻人迎面走来。

小杜鹃和翠琴将头埋得更低，走到跟前时，二人齐向钟楚兢鞠了一躬后绕过他向前厅走去。

钟楚兢没做理会，脚步不停地向前走。

二人刚刚松一口气，便听身后响起钟楚兢的声音——“等等。”

小杜鹃呼吸一滞，钟楚兢走过来的脚步声让她空白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忙和翠琴一起转过身去。

“钟副官，有什么事吗？”小杜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苏老板被绑架，是你到李府报的信？”钟楚兢问道。

“是。”小杜鹃毕恭毕敬地答应。“当日正好遇到苏老板，得苏老板嘱托去找李司令。”

钟楚兢点了点头。突然，他的视线瞟到了小杜鹃身边的翠琴。“她是……”

翠琴把头埋得越发低。小杜鹃忙一步上前，把翠琴护在身后，笑着对钟楚兢说道：“钟副官来的正好，苏老板正等着您呢。”

“苏老板肯见人了？”钟楚兢的视线转回到小杜鹃身上。

“是。”小杜鹃答道。“正要派人去知会李司令呢。”

“好，我知道了。”钟楚兢摆摆手，和身边的年轻人一起转身走去后院。

看着钟楚兢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小杜鹃才拍拍胸。“呼，刚才可吓死我了。”

“没用。”翠琴吐出两个字。

小杜鹃撇撇嘴，没答话。

“快点儿走吧，可不能给姑娘惹麻烦。”翠琴又道。

小杜鹃点点头，带着翠琴向前走。

一路行来，进后院时，钟楚兢对跟着的年轻人说道：“安宏，你就在这儿等我。”

“是。”年轻的王安宏垂首答应。

钟楚兢便一个人向苏韵致的房间走去。

“叩叩叩”三下扣门。

“进来吧。”苏韵致平淡的声音在屋里应道。

钟楚兢打开门走了进去，并未关门。

“钟副官。”苏韵致坐在桌旁，微微颔首。

钟楚兢坐到苏韵致的对面。“苏老板终于想通了？”

“因那晚受了惊吓，前几日一直身体不适，让绍然和钟副官担心了，是韵致的罪过。”苏韵致装作听不懂。

“苏老板，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接近我家少爷，我都奉劝你最好尽快放弃，我还可以放你离开卫城。”钟楚兢不客气地翻了一个扣在桌上茶盘里的茶杯，提起茶壶来给自己倒茶。

“钟副官这么不想我接近绍然，莫非……”苏韵致笑得前所未有的妩媚。“钟副官也对韵致有意？”

钟楚兢手中的茶壶还没倒出水来就“哐当”一声跌到地上，钟楚兢也随之“腾”地从座上站了起来。“苏韵致！”

“韵致在这儿呢，钟副官大可不必这么大声。”苏韵致仍旧笑着，只不过收了妩媚神情。

钟楚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一下，恢复了开始的神情。他双手撑着桌子，直逼苏韵致。“我现在可以给你机会，以后就不会有了。”

苏韵致眨眨眼。“我想，我苏韵致还用不着钟副官给机会。”

“好！”钟楚兢微微点头。“那你最好别被我发现你的阴谋，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苏韵致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来饮，遮掩住自己轻轻勾起的嘴角。

“苏老板刚才会过客人？”钟楚兢突然问道。

苏韵致放下茶杯，疑惑地看向钟楚兢。

钟楚兢拿起自己刚刚翻过的那只杯子。“杯中还留有水渍，杯子也还有温度。”

“那是……”苏韵致正要说话，却见钟楚兢倏忽睁大了眼，。

苏韵致呆在原地，来不及反应，就见钟楚兢一句话也不及留下就迅速跑出门去。

正在后院院口无所事事的王安宏刚一抬头就瞧见一脸匆忙的钟楚兢。

“钟大哥，怎么了？”王安宏立刻问道。

“快！拦住刚刚那两个女人！”钟楚兢脚步不停地绕过王安宏。

王安宏跟上去，边跑边问：“那两个女人怎么了？”

钟楚兢没答，一路向前跑去。

“刚刚可有两个女人出来了？”钟楚兢跑出戏楼门口之后，问守在戏楼对面的两个人。

“是出来了两个女人，叫了辆黄包车走了。”一人回答。

“去往哪个方向？”

“这个……没大注意啊。”

钟楚兢沉默下来，暗自思索。

赶上来的王安宏却一头雾水。“钟大哥，那两个女人有什么问题吗？”

“刚刚那个化了戏妆的女人……”钟楚兢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忆什么。

“那个女人怎么了？”王安宏疑惑问道。

“身影让我觉得很熟悉，可我不确定是不是她。”

“谁？”

“……”钟楚兢沉默了许久。“杜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