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梨喜，二人各自上马，一路飞奔回府。

路上，李绍然问道：“派来的人有说什么？”

钟楚兢答道：“没有，只说老爷立刻让你回去，说完就离开了。”

此后，一路无话。李绍然沉着脸，钟楚兢也是一脸凝重。

遥遥可看见李府的红底牌匾时，李绍然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李绍然将马鞭又挥了挥，胯下的马儿立时吃痛奋力加速前跑。钟楚兢忙也挥动马鞭跟上。

至李府门前，李绍然勒住缰绳，马儿前蹄还腾在空中时李绍然就已经一跃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门口的人疾步过来。“少爷，老爷正等你呢。”

李绍然看着面前这个老者，辨不清情绪。“贵叔，我爹他……”

老者脸上满是皱纹，而此时，似乎每丝皱纹都盛满了担忧。“少爷……唉，你进去吧。”

李绍然见他不愿多说，或者说是不能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彼时，钟楚兢也下了马过来。李绍然回头对他说道：“把马牵到马厩里去。”

钟楚兢并未照做，眉头皱紧。“少爷，让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我让你把马牵到马厩里去！”李绍然吼道。

钟楚兢还想说什么，一边的老者开口截住。“小兢啊，就让少爷自己进去吧，这事儿你揽不了。”

钟楚兢垂眸，不再说话。李绍然皱皱眉，大步进去了。

行到大厅，可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饰有团福图案的马褂，端坐在圈椅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薄唇紧抿，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沉思。

李绍然快步过去，走到大厅正中，颔首唤道：“爹。”

李老爷子挑了挑眉，眼睛睁大了些。“回来了？你的客人等着你呢。”

李绍然这才注意到旁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当看到那人一脸谄媚的笑容时，李绍然心头一凛，眯了眯眼。“赵恭嗣？”

赵恭嗣立刻起身，躬身拱手道：“哎呀，没想到李司令还记得我赵恭嗣，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李绍然不再答话，面色愈发冷冽。

“既然是你的客人，你就自己好好招待着吧。”正座之上的李老爷子抬了抬手，身后的丫头立刻扶了他起来。经过李绍然身边时，又说道：“我老头子也老了，好些事情都管不了了。”

李绍然闻言，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李老爷子一走，赵恭嗣立刻上前道：“今日恭嗣特地前来拜访，一是看望看望李老太爷，二也是为昨天戏班子里的事来……啊！李……李司令……你……这……这是……”

赵恭嗣话没说完，就惊呼了起来。

因为，李绍然本来别在腰间的一把手枪此刻正拿在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上赵恭嗣的脑袋。

李绍然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眸中也如一片静湖。

“李……李司令……别……别……”赵恭嗣触到李绍然的目光，吓得一下瘫到地上，面色如纸，身子抖如筛糠。李绍然恍若未闻，只是枪口随着赵恭嗣的瘫倒而下移。

“少爷！”钟楚兢走进厅中，走到李绍然身边。

“钟……钟副官……救……救……”赵恭嗣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钟楚兢看了看李绍然，然后面无表情地过去扶起了赵恭嗣。“赵少爷，我们少爷只是想让你欣赏一下他的配枪。”

赵恭嗣身子发软，只能靠在钟楚兢身上。“好……好……好枪……”

钟楚兢一只手扶住赵恭嗣，另一只手按住李绍然的手。直直看着李绍然。“少爷，看完了就收起来吧。枪要是走火伤着了赵少爷，我们再赵会长那儿解释起来也麻烦。”

李绍然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良久，才放下拿枪的胳膊，将枪重新别回腰间。

“我不喜欢人多嘴。”李绍然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大厅。

“是是是，不敢……不敢多嘴……”赵恭嗣麻木地答应。

直到李绍然的身影彻底看不见，赵恭嗣这才好些，勉强能自己站立了。钟楚兢松开他，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自己衣服的褶皱。

“赵少爷，我们少爷还有军务要处理，实在无暇招呼赵少爷，赵少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哦哦，好好好……”赵恭嗣忙答应了，转身就要离开。

“赵少爷，我送你吧。”钟楚兢向赵恭嗣走去。

“不……不……不用了……”赵恭嗣摇头拒绝。

“那好，赵少爷小心些走。”钟楚兢道。

“好……”赵恭嗣答应了，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钟楚兢看着方才李绍然去的方向，面上显出担忧。

彼时，李府北面的一处院子的主屋里面，李绍然正跪在当间。屋中烟雾缭绕，李绍然的情绪隐在烟雾之中，看不清。

许久之后，李老爷子从屋中的屏风后出来。手中拿一只烟枪，踱到李绍然面前。李老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绍儿，我从小教你的是什么？”

李绍然抿抿唇，仰头看向李老爷子。“爹，我真的……”

“说！我从小教你的是什么？”李老爷子的一声低吼打断了李绍然。

李绍然移下视线。“戏子无情，决不能与戏子接触。”

“那你是怎么做的？”李老爷子吼道，满脸涨红。

李绍然沉默不语。

“要不是那赵恭嗣来家里，你还要瞒我一辈子吗？好啊，不但是‘军神’，你还是个‘戏痴’啊！好！好！好！”李老爷子情绪激动，几乎站不稳。

李绍然立刻去扶，可手刚触到李老爷子，就被推了回来。他只好仍旧跪着。

李老爷子自己稳住身形，继续说道：“以后不准再去听戏！”

李绍然没答话。

“我让你不准再去听戏！”李老爷子又吼道。

“爹。”李绍然突然又看向李老爷子。“我这一生，惟愿一个陆萱夏而已，我不想再留遗憾。”

李老爷子又要怒，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陆萱夏都死了三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并没有找到尸体，这就说明，她根本没死！”李绍然直视李老爷子，眼中是十足的坚信。

“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李老爷子的手抖了抖，险些拿不住烟枪。“她人已经死了！化成灰了！”

“爹，这次我不会放手了，绝不会！”李绍然一脸的平静。

“你……逆子！逆子！”李老爷子骂道。就着手里的烟枪就向李绍然身上打去，李绍然也不躲，任由烟枪打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

打了几下，烟枪就从中断开，落到地上，李老爷子一气将手中剩下的半个烟枪也扔到李绍然身前的地上。

李绍然一直面无表情，平静至极。

李老爷子叹一口气。“戏子无情，戏子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