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小樱……”清早，沈琳摇了摇还在赖床的乐正樱。

“嗯……”乐正樱懒懒地嘤咛了一声，“昨夜看烟花太晚了，好困的。再睡会儿吧。”翻过身继续睡。

“哎呀，小樱，我跟你说哦，今天可是二姐和四妹她们开绣‘龙凤纹衣绣’的日子，你还不跟我去看看，包你大开眼界。”

乐正樱心道，我又不懂刺绣，也不感兴趣啊，但还是终究犟不过兴致勃勃的沈琳，认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前院绣庄早已挤满了围观的人，作为江南善绣工的人，没有来见识过沈家绣庄开绣露手的，绝对是一大遗憾。

早已搭起的绣台之上，晾挂着一匹江南特贡的云锦。而今日的“龙凤纹衣绣”的开绣仪式，正是从这云锦上落下这第一针。

沈列作为家主，自是跟各方来客招待周旋着，但不难看出，对于此次由沈婉和沈婷的共绣，他的眉眼神色中都透着骄傲，为沈家绣庄出了两名天才绣娘而骄傲。

而沈敏在丈夫于征的陪同下，也挂着得体大方的笑容，在宾客之中左右逢源，口中尽是对自己两个妹妹的夸赞和欣赏。若是不熟知沈家内宅的人，恐怕都会认为这沈家姑娘之间真真是姐妹情深啊。

“哎，对我这个大姐，我真的是不喜，”沈琳拉着乐正樱在前排坐下，“两面三刀的嘴脸，就不累吗？”明明就很讨厌二姐，却又为了沈家的名声，扮作姐妹情深的嘴脸。

乐正樱笑笑，这个世界两面三刀的人太多了，心里自嘲，我不也是一个双面之人吗。瞟了一眼沈琳，哎，琳姐姐，若是你以后见到了我的另一面，你还会把我当金兰姐妹相处吗？

晟寒不知为何，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林启安也皱眉，“看来，我们是被人盯上了。”两人自从进入江南以来，就有种被人暗中监视的直觉，但就像是缥缈峰上的云雾缭绕，完全抓不到头绪。

兰心避开了叽叽喳喳的风筝，也谨慎道，“虽不知是敌是友，但还必须要小心为上。”看了一眼与沈琳说笑的乐正樱，“小姐昨夜曾言，‘敌暗我明，静观其变’。”

原来，他们早已心照不宣，这就是默契。

“啊，小姐你看，开始了。”风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沈婉和打扮的玲珑娇俏的沈婷。

沈琳一脸羡慕的看着沈婉和沈婷，“二姐姐和四妹妹真的是我们沈家的骄傲呢。”

乐正樱也点点头，都说绣娘看的，是绣功，是高超的技艺，但，天赋才是绣娘成名和成功的根基，“可见，婉姐姐和你四妹，都是极有天赋的。”

沈琳意味深长地摇头，“小樱，你知道吗，我是清楚的，四妹她是天赋异禀，打小就懂得设计花样，创新针法，但是二姐她，真的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还记得小时候，作为沈家后人，自幼都是要学习绣法的，但往往看到孩子没有天赋后，家人也就不会强求了。所以，沈家子女中，沈敏打小就不喜刺绣，而是对于数字和账目有着异常的敏感度，而沈琳，则更加喜欢诗词书法，自然也就对绣艺荒疏了。

而作为沈家庶女中地位最低的沈婉，小时候绣艺开蒙之时，就已经被绣艺大师否定了她的天赋，说她手指灵敏不够，思维也难以创新，不是个做绣娘的材料，是他们沈家人中资质最差的。因此，幼时的沈婉还被人嘲笑了许久，连沈列也对其不喜之意更甚。

可有一夜，小小的沈琳无意中发现沈婉的小房间里还亮着昏暗的烛光，不禁好奇，这么晚了，二姐姐在做些什么？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偷偷地从门缝朝里望，却看到年幼的沈婉，披着一件白衣，无声地坐在靠近烛光的绣架边，手中捏着绣花针，一针一针的在白天练废的绣品上反复地练习起针和勾针。

被针扎了手，蹙蹙眉，毫不在意，扎出了血滴，抿一下血珠，咬牙继续，毫不在意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而这样的夜晚……沈琳不止一次撞见……

就是这份隐忍的坚持，终于让沈婉在15岁时以一幅百鸟朝凤的绣品名声大震，那时众人又都嗟叹，沈氏庶女沈婉，心思玲珑，天赋卓绝，可又有谁知道，为了这熬出头的一天，沈婉废了多少心血，苦苦坚持了多少年。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形容沈婉的功成名就之路，再贴切不过了。乐正樱暗忖，这样的女子，不服输，却又不过分露芒，实在难得。

而沈婉身边的沈婷呢？小小年纪，就被寄予了厚望，可她的神色，同样的宠辱不惊，这般镇定自若，如鱼得水，想必，她才是那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强者吧。

“老爷，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始了。”管家凑近沈列身边，低声提醒道。

沈列笑着点点头，朝沈婉和沈婷递了个鼓励的眼神，朗声道，“各位同行，各位朋友，承蒙大家今天卖沈某这个面子，来到我沈家绣庄，为我们今天的‘龙凤纹衣绣’开绣捧场。这也将是今年上贡给朝廷的云绣贡品中，最为精巧的一件，将由我的两位女儿沈婉和沈婷共同完成。”

众人纷纷称赞。

“哎呀，早就听闻沈兄的几位千金个个优秀，这二小姐和四小姐更是绣功超凡。沈兄好福气啊！”

“沈家绣庄的江南地位绝对的屹立不倒啊！”

“呵呵，沈兄啊，不知道年幼的四小姐是不是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沈列抚掌大笑，“各位兄台莫要再吹捧我沈家了，两个丫头还小，这只是给她们一个机会。”

沈敏在一旁，眼神有些道不明的情绪，但依旧保持着年轻贵妇的得体和优雅。

沈婉和沈婷已经将手清洁干净，准备完毕。

所有人也都在期待这个开绣仪式。

管家在沈列的示意下，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好，下面‘龙凤纹衣绣’将起第一针！”

沈婉看向四妹沈婷，微笑示意，意思是，请她来下这第一针。

沈婷却向后退了一步，脆生生地道，“二姐的绣功当世不出其二，还是请二姐来起针。”

众人点点头，交口称赞这沈家四小姐不仅绣艺天赋极高，而且还懂得尊敬前辈和姐姐。

沈婉看到沈列也朝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推辞，选了一根细针，在线架前思忖了会儿，选下了艳丽的红色，作为起针之线。

“嗯！不愧是二姐！”沈琳满是笑意。

乐正樱颇有些不明所以，这开第一针而已，选哪根线不都无关紧要嘛。

沈琳佯装“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乐正樱，“你哦，还天天在家练绣功呢，这都不知道，这‘龙凤纹衣绣’的主色应是什么？”

乐正樱脑中飞快地搜刮着她少得可怜的刺绣知识，无奈还是不得要领，只得想象那画面，试探地开口，“嗯？红色？”应该是以红色为底色的吧。

“嗯，还没有笨到家。”沈琳解释道，“因着是上贡到宫里给圣上和未来皇后娘娘的做婚服用的，自然是要以红色为底，在上面绣上龙凤，方可呈祥啊。”

“哦，还是婚服啊。”乐正樱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本朝的皇帝至今还未立后。

敲了一下乐正樱的额头，“孤陋寡闻了吧。这现在二姐姐起针，用红线，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并且用的是最古老的齐针绣法，这齐针的起落针都要在纹样的外缘，线条排列要均匀，不能重叠，不能露底，可是极其考究的呢。”

啊，好深奥，乐正樱困顿地眨眨眼，所以说啊，压根对这刺绣就不感兴趣啊，还不如回去补个觉呢。

待沈婉下好这第一针，围观的人们都响起了掌声，这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嘛，只能瞧个热闹了。

随着沈婉的直缠穿绣，一旁的沈婷也选好了金线，走到绣架前，用手就这么比划了一下绣架的分隔，勾起唇角，迅速下了针，看来，这沈婷是要绣金龙啊。

什么叫做艺高人胆大，人们已然明白，这沈家四小姐，竟有能力和魄力，标新立异地采用了脱离式绣技，可见其出色的想象和构图能力。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今后沈家二小姐的殊荣势必是要传给她这个前途无量的四妹妹的。

正当大家都在欣赏着沈氏双姝的精湛技艺时，后院里三姨太丁氏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前院来，口中高呼——

“老爷，不好啦！”脸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混账！”沈列一拍桌子，“蠢妇！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丁氏仿佛是塌了她的天一般，跌坐在地上，嚎啕道，“风儿……风儿失踪了！”

“什么？！”沈列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要知道，这沈家可就这一个男丁，虽是庶子，但分量和地位还是不言而喻的。

“嘶。”沈婷心惊之余，手中的细针也不小心扎破了手指，一滴血落在了雪白的云锦之上。

不过，亏得沈婉挑选的色线就是鲜红色，两相比对，色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