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尚书府。

顾凝只一路埋头走着，脸上腾起的红晕渐渐消去，却仍是染着淡淡的余霞，脑中，竟全是将清醒时，雅间里男人精致的面容......隔得那样近，呼吸吐纳在耳垂上，甚至还能觉察到丝丝暖意......

愈想愈羞，好容易淡下去的面颊却又生生红透了起来，头埋地愈发低了，却是“嘭”地一声——

顾凝觉得今日颇触霉头，平白走个路都能撞上，正想着抬了眼，面上的表情却是一滞，面前的一个身影作了一揖，泠然道：“茗儿问二姐姐安。”

顾凝顿了顿，颇艰难地在记忆里一番搜寻，却也盈盈拜下：

“兄长。”

面前的另一个声音清淡道：“免了。”

顾凝这方搀着阿采起身。

面前站着的，一个乃是府中长子顾陵，一个是四弟顾茗。年长的常年在外，年幼的未经世事，是以顾凝方才的表情有了那样的一滞，只因记忆里于这俩兄弟，全然无甚映象。如今照面得措手不及，也只得见机行事。

顾茗实在年幼，于什么嫡庶尊卑没什么真切的概念，加之男孩也到底少些女儿家的细碎心思，见了二姐，只笑得澄澈。

顾凝长久少见这样不带算计的笑容，平白到生出几分亲切，拿手捏了捏顾茗的鼻尖。

一旁，顾陵的表情却是没有多余的变化，或者说，更像是把所有的纷繁都掩在了心底。好半晌，却只淡淡问道：“可还好？”

“好……自、自是没什么不好的。”顾凝一时被关怀得语塞。

分明是平淡的话，怎的——顾凝抬了眼，对上顾陵深不见底的眸色，却觉得有些莫名的落寞。

顾陵的生母薛氏，原是京都富甲粮商的女儿，只听闻最是温婉娴淑。嫁来尚书府后没几年就生了顾陵，却因不幸难产而亡。顾陵是顾老子膝下的第一个孩子，加之乃是长子，薛氏死后乃是以平妻之礼入了宗祠，而顾陵，亦是打小便如嫡长子一般尊贵教养着。

这样的身份，人生莫不该是过得顺风顺水么？

顾凝心中一顿，却总觉得顾陵眉间，含着些道不明的悲凉。难道这长兄心里，还匿了什么自己所不知的往事么？

然则，再纷繁的心事，于顾陵眼中终究只是一闪而过，再抬眸时，已然是沉静如水的目光，难辨过往。

照面过自己的两位长兄和幼弟，待顾凝回到偏院里时，已然是晚饭的时间。行至院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

那门前平添了许多盆栽摆设，除却各样的花草不说，单是肃立服侍的丫头小厮，都堪堪整齐地垂手站了两列。

顾凝蹙起眉尖，咳，什么情况。

然则尚未待她开口，院子里的老管家已然颇谄媚地走了出来，以一副从不曾如此过的恭顺表情行了个大礼，伏跪在地上道：“恭喜二小姐，这乃是玹王府今日送来的丫鬟婆子，专听姑娘吩咐使唤的。”

阿采立在一旁，眼中已然有了欢喜之色。自己姑娘在京中的名声原是不好，却不想那玹王于娶亲之事竟是如此上心。

顾凝微眯起眼，淡淡道了声谢，只是难辨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