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上午，朱凡开着薛军的车到家了，借车的原因，与其说是方便走亲戚，还不如说是回老家显摆。

朱家院子里站了一大群朱家的后人，每年春节，一大群本家的爷爷伯伯从外地赶来，祭祀祖先。

朱老爷子把年久失修的正房门推开，一股檀木香夹杂着潮气扑面而来，朱家子孙伸头看看，怕房子塌了砸到人，没人敢进去。就抬了个方桌过来，摆上香炉，烧纸进香。

朱凡过来放炮，朱家子孙恭恭敬敬的跪着磕了几个头，许了许愿，然后才站起来，神色凝重。

仪式完毕，朱家后人聚在院子里，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一致要求朱老爷子，老房子必须留着，祖先之地不留拆。

朱老爷子说：“现在搞新农村建设，谁家都得拆，咱能挡着？”

朱家子孙议论纷纷：“这要是一拆，以后咱连个祭祖的地方都没有了，早几年，祠堂被砸了，咱们把祖宗排位请了过来，要是老院子也被拆了，以后祖先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朱老爷子说：“咱们在心里记着就行了。”

朱家子孙：“可惜了，几百年的建筑，说拆就拆了。”

朱老爷子伤感：“子孙无能啊，老祖宗建的房子，我们都保护不好，你看这一排排的，都快要塌了。”

朱家有个年轻点的后生说：“花点钱把它翻修一下，现在这种老房子是越来越少了，毕竟几百年的老宅，还是很有历史价值的。拆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老爷子说：“我也想留着，可是咱们一个老百姓，哪有这么多的钱翻修啊，况且现在这种老房子，翻修的材料很难买，我也只能攒点钱，一间一间的修，哪间危险修哪间，不让它塌就是了。”

朱凡没时间讨论这些，他还得去相亲，跳上车，直奔舅舅家，朱凡到的时候，女孩子还没来。

舅妈骄傲地介绍女孩子的情况：

“我娘家一共三朵金花，个顶个长得漂亮。大妞在外面谈了个当老板的，二妞三妞跟着大姐在外面打工，春节专门回来相亲，这两天提亲的都踏破大门了，等会你看中哪个，你给舅妈说说。”

正说着，院子里进来两个姑娘，舅舅舅妈赶忙站起来，捂着嘴小声说：“他们来了。”然后出门迎接。

朱凡用眼睛的余光扫描了一下，一胖一瘦两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在家长的护送下，进了屋。两个姑娘长得都还漂亮，但是金黄色的头发让张帆特别不习惯。

舅妈过来介绍：“这是二妞三妞。”朱凡赶紧站起来，对着两个姑娘点点头。

大人们在屋子上聊了几句，借口有事，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三个。

相亲这事儿，朱凡没干过，况且又是集体相亲，他想该怎么开口呢？

二妞三妞坐在桌子的一头，朱凡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两个姑娘都不吭声，等着朱凡先开口，朱凡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

大概冷了两分钟。

二妞等不及了，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了：“你叫啥？”

朱凡好像被老师提名回答问题一样，红着脸说：“我叫朱凡。”

三妞笑了：“那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对我俩不满意。”

朱凡脸红：“但是你俩太漂亮了，我有点不敢看你俩。”

两个姑娘对着脸，哈哈大笑：“原来你是慢热型的啊，你脸皮儿咋这么薄啊，听说你在医院上班。”

朱凡说：“是。”

三妞说：“我姐姐也在医院上班。”

朱凡说：“那她跟我是同行，她在哪家医院？”

三妞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姐以前在医院上班，不过后来她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她和她男朋友开了一家美容院，就不去医院了，现在我俩跟我姐姐打工。”

二妞用脚踢了踢三妞，张帆心里明白了，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朱凡很好奇：“怪不得你们都是黄头发呢，原来你们是做美容的。你们在哪个城市啊，离家远不远？”

三妞没回答，二妞接过话：“中原市。”

朱凡说：“那我们太近了，在哪个区哪条路？”

二妞顾左右而言他：“过了年我们就不去了，我妈妈让找个男朋友结婚。”

朱凡正想再问，主人进屋拿东西。三人也都不好意思坐着了，纷纷起身告辞，相亲就此宣告结束。

舅妈一个劲的挽留：“你们三个都别走了，中午就在我家吃，下午接着聊。”

朱凡不肯。

舅妈从屋里追到院子里，问张帆：“你中意哪个姑娘？是二妞还是三妞。”

朱凡一回头，两个姑娘也在身后跟着呢，他怕直接拒绝会伤了姑娘的心，只是说：“我考虑一下吧，回头我电话里给你说。”

舅舅比舅妈更急，从院子里追到车里：“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你相中哪个尽管给我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朱凡想想，还是不好意思。他委婉地说：“我回家给我妈妈商量一下吧。”

舅妈这才放他走。

朱凡一进村，就见老妈远远的在门口等着。

老妈焦急地问：“怎么样？还都不错吧。”

朱凡摇摇头：“都不行？推掉吧。”

老妈不相信似的说：“你舅妈不是说长的挺好吗？怎么不行了。”

朱凡想起了小红的黄头发，所以担心的说：“人长的还行，但是两个都染着黄头发，况且？”

老妈不耐烦了：“况且什么？现在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染着黄头发，多洋气啊，你要是这样挑三拣四的，那可没法说了。”

朱凡小声说：“染黄发我也就算了，问题是她们都在美容院上班。”

老妈说：“那又怎么样？人家还跑去泡菜国整容呢。你的年龄在这放着呢，别挑三拣四了，只要大差不差就行了，况且人家两个姑娘都比你小，人家能等，你还敢等？叫我说，只要人家姑娘愿意，今天就定下。”

朱凡想想自己年龄上确实困难：“那行吧，我感觉三妞比较好，二妞太有心机。”

老妈说：“行。”

妈妈偷偷使劲拧了爸爸一下，两个人脸上同时笑开了花。

下午刚吃过饭，大媒人就乐呵呵的来了。

老妈拉着舅妈的手，好像又见到了多年失散的亲妹妹，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

舅妈说：“今天这事儿办的真漂亮，我问过人家姑娘了，两个姑娘都愿意，就看你们朱凡愿意要哪个？”

老妈说：“朱凡说三妞不错。”

舅妈说：“还是朱凡的眼光好，三妞漂亮，身材也好。三妞和张帆一起，可真是郎才女貌。”

老妈说：“老妹妹，你真是会说话。全仗着你安排了，你也知道，朱凡这年纪，能早结婚就早点。”

舅妈微微一笑：“这我知道。结婚是人生最大的大事，不能马马虎虎，该走的路数是一定要走的，少了显得咱不懂礼数。”

老妈说：“那是当然，全听你的。”

舅妈说：“那我可是定下了啊。”

老妈喜笑颜开：“定下啦，定下啦，你看选个日子，咱把见面礼给人家姑娘。”

舅妈说：“捡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见面礼一万九，天长地久，吉利。”

老妈说：“咱们这边都是一万七，寓意万里挑妻。不过咱图的是吉利，一万九就一万九，说定了啊。”

见面礼是给过了，基本可以确定这辈子张帆不用打光棍了。两家大人为了避免太仓促，一致同意一个月后订婚。

订婚也得需要一笔钱，订婚的礼金多少？女方还没说，但是前有车，后有辙，农村流行的是八万八，寓意是两家都能发。估计到时候这边也少不到哪去。

朱凡大年初三就要走，他得想办法挣钱，结婚是件大事，离了钱不行。

朱老爷子宣布了一件大事：“咱们这片老房子我要留着，我不让拆。”

朱凡不理解老爷子的疯狂举动：“这一片要开发新农村，这是机构的决定，机构要拆，你能挡的住吗？”

朱老爷子态度坚决：“机构规划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这是古建筑，我说不让拆就不让拆，这是我的房子，我说了算，我说不让拆，他就拆不了。”

朱凡说：“你这是古建筑不假，但是机构没有认定，也就不受法律保护，再说了，这房子都快塌了，你现在不让拆，将来它自己塌了，你连一套房子都分不了。”

朱老爷子说：“我不要分房子，我就要我这老房子。”

朱凡劝他：“房子是你的，可是地是国家的，你只有房子的产权，没有地权，你挡不住的，你要是真的挡，你就成钉子户了。”

朱老爷子问朱凡：“这房子是不是你老祖宗留下来的。”

朱凡说：“是。”

朱老爷子说：“这房子的名字现在是不是我的。”

朱凡说：“是。”

朱老爷子说：“那不就对了，现在我说了，我不让拆。”

朱凡说：“你不让拆，我是没有办法，但是开发商有办法你。”

老爷子说：“开发商怎么了，开发商来了也不行。谁敢动我一砖一瓦，我打官司打到北京去。”

朱凡的老妈不乐意了：“老头子，你糊涂了吧，老房子拆了能赔咱好几套房，儿子立等着房子结婚，你要是不让拆，他没房子，谁嫁给他，几间又老又破的房子，你守着干啥，你还让不让儿子结婚了？”

老爷子说：“女孩子要是真喜欢他，没房子也粘着他，要是有房子，该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我那时候不也没房子，你不也嫁过来了。”

朱凡妈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女孩子结婚，都得家里一套，城里一套，除非你不想结婚，只有男人找不到老婆的，哪有见女孩子愁嫁不出去的？”

老爷子说：“什么破房子，你看到那雕栏画柱没有，你看到那九曲回廊没有，都是老祖先的心血，谁都别说了，我是坚决不让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