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喂,小鱼啊,这个周末是你爸爸的六十岁生日,你回家来看看吧。”
“我没空。”
“小鱼,我知道你怨我们,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回来了。你爸他身体很不好……”
电话里,一个温婉的女声带着哭腔说到,这些年来,他们无时无刻记挂着她,可是当时他们也确实选择了牺牲她,才会让她这些年都不肯回家,不肯认他们。
有些人,一旦真的被伤到了心里,就真的难回头了。
想起过去,女人的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悔恨,当时,要是被抓走的是自己,这些苦难就不用沈鱼承受了,可怜的孩子,当时她才七岁啊。
“我知道了,我会到。”
说完话沈鱼便挂了电话。家么?她都忘了她还有个家,七岁她被绑架,然后被父母放弃,到和张炎许妤他们一起在福利院长大,再到进了娱乐圈打拼到如今,十八年了,她都忘了,原来她也是有家的。
缓缓滑下身子,轻轻环抱住自己。这些年不去看他们,并不是自己不想他们,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么疼爱自己的爸爸,在说出“她,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的时候,子弹从自己耳边擦过,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了。
那个人,还是那个把自己举上头顶,逗自己哈哈大笑,让自己骑马,告诉自己鱼鱼是爸爸最疼爱的小公主的人吗?以往慈爱的脸,竟然可以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十八年前,沈宅。
“继伟,怎么了?”一个面色柔美温婉的女人拿着牛奶进了卧室,看着丈夫满脸愁容,担心的问。
“前几天抓的毒枭越狱了,我们端了他的老窝,这次他恐怕会失去理智,我怕他会进行疯狂报复,我倒是没有什么,就怕你们。”轻轻接过女人手中的牛奶,摸了摸她的肚子,可以感受到里面强烈的生命力。
“可惜我怀孕了,什么也帮不了你,这个时候反而成了你的拖累。”
看着丈夫焦急的样子,女人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治安,一直以保卫国家保卫人民为己任。尤其是沈继伟,一直是局里的优秀人物,查获了无数案件,抓捕了无数犯罪分子,可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这次毒枭越狱,自己家肯定是第一报复对象。
“说什么呢?”男人听了她的话,不高兴的说了一句。“这次可能会有点危险,我准备把你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一切过去了再接你们回来。”
“可是,你会不会很危险?”女人担忧的说。
“没关系,你们安全了,我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拍拍女人的手,沈继伟想让她放心,为了大家日以继夜的付出,为了她和孩子们,这次和毒枭之间的战役,他只能赢。
“可是小鱼暑假去了老家看爸妈,还没有回来。”
“没关系,他的手应该还伸不到那么远。她在爸妈那里应该是安全的。”
这边沈继伟和他的妻子还在商议,而那边,小沈鱼因为和小伙伴出去玩耍,已经被毒枭抓住。
“呵,沈警官的女儿?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女儿重要,还是他所谓的责任重要。”
几天日子,他就从风光无限的毒品大佬,变成了如今在逃的通缉犯,往日的兄弟如今都不在了,这些都是拜沈继伟所赐,如今,他也要让沈继伟尝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
年幼的沈鱼被陌生人抓住塞进了车里,看见自己离爷爷奶奶家越来越远,从刚开始的惊吓呆愣中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哇哇大哭。可是,没有人同情她,也没有人心疼,毒枭嫌她吵的烦人,将胶布贴在了她的嘴上。
沈鱼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明明快要难受的窒息死亡了,可是偏偏毒枭又看她不行的时候,给她撕了胶布,周而复始,昏昏沉沉几天后,她被抓住头发强迫睁开眼,她终于看见了期待已久的爸爸。
“爸爸!快救我!”小沈鱼在看到爸爸的那一刻,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眼泪决堤,爸爸,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苦,我好饿。
“爸爸,我想妈妈,我想家,我想吃饭!”
天知道,沈继伟在听到女儿的声音的时候,快要失去理智冲了出去,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因为女儿就让今天整个抓捕团队都陷入危险当中。所以他只能漠视,当做什么都不在意。
“沈继伟,呵,你终于来了,你女儿在我手中,我稍微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捏死她!”说着,他放在沈鱼脖子里的手也越来越近,沈鱼的小脸也涨得通红。
“放开她!她还只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冲我来!”看着心爱的女儿被捏在手里,呼吸急促,沈继伟再也忍不住的大喊。
“呵呵,好,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她的生死呢。这样吧,你和我安排一辆出境的车,然后给我一百万,我就放了她,绝不反悔。”
毒枭看着沈继伟,嘴里蹦出冷漠的字眼。
还没等沈继伟有任何的表示,这边参与抓捕同事的同事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规劝。
“沈队,听他的吧,孩子重要!”
“是啊,沈队,抓捕活动下次还可以进行,孩子的危在旦夕啊!”
“沈队!”
看着昔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事兄弟们,在看着呼吸困难的心爱的女儿,沈继伟心里天人交战。
这边,毒枭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沈继伟,我倒数三个数,你要是不答应,就替你女儿收尸吧!”
“3!”
“2!”
“等一下!”
终于,沈继伟睁开了眼,心里下了决定,直视着对方。
小鱼,爸爸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放走这样的恶人,是爸爸对不起你,等爸爸完成任务,再跟你赔罪。
“她”,沈继伟艰涩的说,“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看见手里的王牌不管用,毒枭终于变了脸色慌了神,而警方安排的枪手也抓住机会开了枪,子弹几乎是擦着沈鱼的耳朵,打入了毒枭的心脏,一击毙命。
沈继伟赶忙跑过去,抱住吓傻了的小沈鱼。嘴里不住的安慰,“宝贝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可是沈鱼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她,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终于,小沈鱼不堪重压,大声哭喊了出来“啊,啊,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即使小小的她不懂,也能感觉到刚刚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是被父亲放弃了的。
在场的人都动容的落下了眼泪,可是大家都知道,如果刚刚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们不只有家庭,还有责任,对国家,对人民的责任。
事后的沈鱼,便开始不爱说话,不爱出门,也不去上学,一看见沈继伟回家就吓得浑身发抖。
后来他们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心里医生建议找个新的环境,最好有个同龄人可以一起成长的地方,让她慢慢打开心境。最后,沈家夫妇经过商议,终于决定把她送往福利院。
这些年间,他们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沈鱼,可是每次去见她,她都会想起那些日子,开始大哭大叫。没办法,她们只能偷偷在外面看着沈鱼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开朗,可是却始终不能亲近她。
所有人都以为,沈鱼是因为那次事件,收到了太大的刺激,才会这样。只有沈鱼自己知道,在被亲身父亲当做弃子的那一刻,她的心疼的快不能呼吸了,如果,连家,连疼爱自己的父亲都不是避风港,她还有什么呢?
这些年,沈鱼也养成了独立的性格。不是不愿意接受帮助,而是怕,怕把信任交给别人,又被踩得渣都不剩。
陷入回忆的沈鱼,一直在地上蹲了好久,直到整个身子都变麻了,才缓缓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罢了,都这么多年了,也应该过去了。这次,就回去看看吧。
跟阿森交代了几句,便开始着手把近日的拍摄拍完,把周末两天的工作都推掉,沈鱼出去给家里人买了一些些东西,看着这些,沈鱼又开始叹息,自从成年以后,自己也和他们有了简单的联系,不像以前那么排斥,可是,却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他们逛过一次街,吃过一次饭。
终于到了周末,沈鱼穿了最简单的白裙,绑了一个公主头,便往家走去。
这个地方,尽管快二十年没来,还是在记忆中清晰的存在着。
“小鱼?你来啦!”打开门的沈母,看见门外的女儿,惊喜的说到。
“嗯。”
“快快快,进来,你爸爸和你弟弟刚出去买肉了,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你快坐!”沈母拉着沈鱼的手进来,絮絮叨叨的说,女儿能来,她太高兴了。
爱吃的菜么?这个家里,还有人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吗?
“谢谢。”面对沈母的热情,沈鱼淡淡的说到。
听了女儿客气略带冷漠的语气,沈母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赶紧把沈鱼带到客厅,便借故去看厨房的菜匆匆离开,转身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
对于自己母亲的情绪变化,沈鱼自然看在眼里,她想说些什么,张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口,这些年,她变得更加不善于表达了。
“爸,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你姐姐今天也来,不多!”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的沈鱼一瞬间身子变得僵硬。
“咦,姐,你来啦!”沈鱼的弟弟沈轩一进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鱼,惊喜的喊到。
对于沈鱼,沈轩是非常喜欢的,可惜姐姐因为爸妈的原因,对自己并不是很亲近。
“小轩。”沈鱼同样微笑的打着招呼。
对于这个小自己七岁的弟弟,沈鱼也很有好感,她离开家的时候他刚满月,没想到如今都已经十八岁了。
“您回来了。”看着紧跟着沈轩进来的沈继伟,沈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发出“爸”这个词,爸爸,多么久违的词眼,自七岁以后,除了拍戏的时候,她再也没有接触到这个词。
“好,好,好,回来就好。”并不在意沈鱼对自己的称谓,她只要肯回来,就是最好的事情,沈继伟动容的说。
看着父亲两鬓已经斑白的头发,沈鱼心里也难受的紧,长大之后,她开始理解父亲当时的选择,甚至她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骄傲,可是,她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坎。
晚饭的时候,全家都因为沈鱼的来到,变得格外欢乐。连沈继伟也破例,让沈母拿出红酒全家庆祝一下。
沈鱼看着那三张熟悉的面孔,本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却这么些年都没有交集,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好难受,疼的快要炸了,她必须找一个地方好好调节,不然,她会被淹没的。
“祝您生日快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匆匆说了一句,甚至没有来的及跟去取酒的沈母说一声,沈鱼便匆匆离去,她真的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这个温暖的快让人窒息的地方,她已经不再适应了。
看着沈鱼急匆匆的离开,沈继伟脸色也变得落寞,是他的错,是他,伤了孩子的心啊,当时,她还那么小,还那么小。
“爸,不要难过了,姐肯回来,就表示她已经原谅您了,你看,她还给您买礼物了呢,您别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姐会解开心结的。”
看着父亲悔不当初的脸,沈轩懂事的劝到。
是啊,她回来了,就代表,她认这个家了。听了儿子的话,沈继伟的眼里开始泛起期待的光芒,但愿,他还能在有生之年,听到女儿叫一声爸爸,这样,他也就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