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许家家主许惊鸿。所以不管她如今内心有多么地复杂，也只是笑着，转身冲秦父秦母拱手颔首，告罪一声，“秦伯父，秦伯母，惊鸿管教无方，让这刁奴叨扰贵府，冲撞了二老，还请二老恕罪。”她语气神情一如从前，只是脸色难看。

还坐在地上的翠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虽是笑着，也并未看她，她却觉得一股子寒意从地上直蔓延进她的心里。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来秦府。

“惊鸿……”秦父也是半世商海浮沉的人，怎会不明白？显然是自家儿子对不起人家姑娘。想起自己之前还因为惊鸿把婚事往后拖而对她有点小意见，心下更觉惭愧。

“秦伯父，”许惊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笑着打断他，“还请伯父看在惊鸿的面子上，不要和这等卑贱婢子计较。”

秦父低低叹了口气，摆摆手没说话。

“那惊鸿就谢过伯父了。”忍住，许惊鸿，继续笑下去，对，就这样笑。

菡萏心疼地在一旁扶住她的手臂，且寻在马车边候着，面色冷峻，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讽刺与不善。

“惊鸿，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寄铭他……”秦母上前一步，蹙眉解释道。

许惊鸿伸手制止了她，“伯母，惊鸿教家不严，如今只盼尽早回去处理好，其余诸事，日后再议吧。还请伯母成全。”

秦母微微叹气，点点头退回原位。

再看向一边已经站起来的翠衣时，许惊鸿已经敛起笑颜，眉目里是一片冷然，“本家主不喜欢与人同乘，你既然跑了过来，就再跑回去吧。”

从许府到秦府，坐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翠衣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是跑过来的？但许惊鸿下令让她跑回去，她就不得不跑回去了。

许惊鸿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满目不屑。她不舒服，总得有人陪着。

回去时且寻驾得比平日里快，菡萏在车厢里陪许惊鸿。她本来不准备说，只是许惊鸿何等聪灵人物，“有什么事就说吧。”菡萏惊了一惊，犹疑着，还是把向明的话学给了许惊鸿。

许惊鸿靠在车壁一角，半边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分明。菡萏只看到她泛白的骨节和紧抿的半边唇瓣。

良久，她才低声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菡萏出去后，车子里又只剩了许惊鸿一个人。她心里隐隐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可是她不愿往那个方面想。她依然倔强地，希望能守着那一小份真心。

可是很多事，不是你不去想就会改变的。

许照影躺在床上，额头搭着一条毛巾，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怜，何况这般模样，只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疼爱。许老太太在一旁坐着，脸色阴沉。许夫人捏着帕子呜咽。

她床侧端坐着青衣的公子哥。眉眼低垂，一只手握着她纤细白净的手，另一只手爱怜地放在她如云的秀发上，轻轻摩挲着。她叫他，寄铭哥哥。

寄铭哥哥啊……那般亲昵。

许惊鸿抿紧了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仔细看去，唇色似乎比许照影还要苍白几分。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和自己的妹妹柔情蜜意。

“主子……”菡萏担忧地轻唤。

许惊鸿垂下了眼，“我没事。”可她的样子哪像是没事？

“姐姐，你来了？”床上的病美人惊慌地低叫，感觉到秦寄铭骤然放开的手，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

“惊鸿，你来了。”秦寄铭站起身，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许惊鸿此刻已抬起头，黝黑的眸子盯住他的额头，一语不发。身侧许夫人和许老夫人在说些什么，她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倔强地盯着他。

“我……”他嗫嚅着，只吐出这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说啊！你说啊！说你是如何和我的妹妹在一起的，说她为何自杀，说你之前的一切都是骗我的，说你和我那些回忆都是我一厢情愿，说你真心爱的人不是我，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啊！你说啊，秦寄铭！许惊鸿心里近乎绝望地想，脸上只是令人心惊的平静。

“家主，”林大夫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对峙。

许惊鸿深深地看了一眼始终没有抬起头的秦寄铭，转过头去，懒懒颔首，“林大夫，舍妹情况如何？”

林大夫花白的眉皱了皱，似是极为为难，低声说，“还请家主借一步说话。”

许惊鸿还未回答，许夫人已叫嚷了起来，“为什么要借一步说话？我的照影怎么了？许惊鸿，我告诉你，我的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菡萏嘴快，不悦地反问，“呵，真好笑，夫人您的女儿自己上吊的，干我家主子何事？您凭什么不放过我家主子？”她平日里虽活泼胡闹，也不曾如此不顾规矩，但今日着实是心疼许惊鸿了。这几个女人，仗着主子脾气好，便整日挑事，连她这小婢都看不过去了。

“许家家规，辱骂家主，当杖刑二十。”且寻也在一边冷漠地说，眼里冷如磐石。

“许惊鸿！这就是你教的好奴才吗？！”许夫人还是嚷嚷，哪里看得出大家主母的风范。

“娘，”许照影虚弱地唤了一声，许夫人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既然林大夫只想说给姐姐听，您就别争了。”她低着头，一副温婉恭良的样子。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自己自然是清楚得很。她嘴角极快地划过一抹诡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