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明宫西角的西安门外,雇了一辆马车,走了约么半个时辰。盘雪霁便下了车,居然到了西城的居民区。
桃旎一言不发,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弯弯绕绕的一晌。终于在一个中等宅院的门口停下。
门口仆从看了一眼他们,便默默开了门,似乎早已在此等候了一般:
“大爷等候您多时了。”
盘雪霁点头,熟门熟路的径直进了二门,直往里堂屋走。身后,方才的的仆从小心地看了看门外,又仔细将门闩上。
撩开琉璃珠帘的瞬间,桃旎的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终于,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她的猜想:
“贺兰见过陛下。”
刚拜了半个身子,一身便服的李坚就出口阻止:
“贺兰先生不必多礼。说实话,你见到朕吃惊,朕见到你也很吃惊。”
说着便拿眼睛去看盘雪霁,他现在需要他的解释。堂上不仅坐着李坚,一侧还有“失踪”地辛大夫和掌印太监宇文瑛。加上盘雪霁,几乎成了一个迷你内阁。
盘雪霁就地行了个简易的军礼:
“您说过,袁重欢那边也需要我们的人。可支持咱们的人,不仅已经被他锁定,白虎杀手猖獗,连自身安全都岌岌可危。可若是没有实权的女官,加上皇后和贺兰一族这样光明正大的身份,料是老狐狸也未必想得到。”
说完,便目光炯炯的望着青年皇帝。
李坚陷入了沉思。而桃旎则在接受了如此之多的信息量之后陷入了震惊,然而在震惊之余,又有一种本能的兴奋和冷静。
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宇文瑛皱了皱眉头:这个女人,怕非常人。
片刻,李坚抬头望向一脸沉静的辛大夫:
“辛,你和这个女人相熟。你怎么看。”
此时的辛大夫不似平时慵懒随意,也不像行医时严谨肃穆,而是一种平和的镇定。他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斟字酌句道:
“此人善文能武,身份和外貌都将本性遮盖了。依臣之见,可用。”
“臣同意辛大夫所言。”
一直沉默的宇文瑛意外的开口附和。
李坚点头:
“朕知道了。”
接着又盯着桃旎的眼睛道:
“你以为如何?”
桃旎笑了笑,拱手道:
“听盘将军所言,贺兰大致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臣愿意同在座诸位一起,为大月效力。”
微服出访见到了,迷你内阁见到了,就连宰相的名字和白虎杀手都听到了,若是不同意,难不成去死么?
李坚举起茶杯,似是以茶代酒之意:
“贺兰先生、雪,坐吧。”
落座之后的桃旎,有人默默送上一杯茶水,又默默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任何气息。
桃旎看看盘雪霁,他也扫了她一眼。桃旎暗自叹气,他难道是一时兴起,还是谋虑日久。如果说,近日来的接触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她不知道从今往后到底要如何面对他。
此时,宇文瑛开口打断了桃旎得思路:
“贺兰先生,正如你所见,这是我的宅邸。今日,我等聚集此处,商议事宜。我想您能明白,出了这个门,该如何自处。”
桃旎瘪嘴,这是宣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就是保密条约么:
“出了了此门,我是贺兰侍书,您是宇文内侍监。彼此不相熟罢了。”
李坚微笑:
“好了,还是谈谈白虎杀手的事。贺兰,你的任务,待会儿再说。”
“是”
桃旎点头。
翠云阁。
柔歌收拾着她的舞衣、臂环和褚头饰。
这些都是她起舞时的道具,一直以来,早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摩挲着每一件,轻轻地擦拭着。可越是无尽的温柔,心底里越是生出无限的悲哀。
她是一个舞女。
以起舞为生,依托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摆臂和每一次脚尖触地生存。
可她的命,却早已不属于自己。
赚钱的工具也好,重臣的探子也好,忠也好、奸也好,那个青春里最自由的舞女死了。
家乡水灾时,被袁重欢救下性命之后,她得命就已经出卖了。为青楼舞,为二皇子舞,为他舞,为天下舞。唯独不为自己。
饮下满满一大商酒。
嘴里尽是苦滋味。
“白虎的尸体我检查过,应该是被下了药。不,我甚至怀疑,这是一种蛊毒。从南疆,甚至是西胡都有可能传来。”
辛大夫端坐在堂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外胡蛊术本就非同寻常。如此便可解释,为何白虎杀手明明身手了得却不善分辨,也能解释,白虎杀人的针对性。第一人死在了地牢,那么只要将蛊毒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便可。而下毒者,必是下令者。”
李坚颔首:
“辛,你继续追踪蛊毒的来源和流出。雪,白虎那边如何?“
盘雪霁应声回答:
“第六人了。还不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除了未出嫁的庶女,这些受害者,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喜用最近流行的梨花香。”
“哦?”
李坚饶有兴致。接着将头转向桃旎:
“贺兰先生,你的任务最为危险,也相当关键。做得到么?”
桃旎笑了笑:
“既然敢就座,陛下,我亦有所觉悟。”
李坚递过一个赞赏的眼神:
“好。那么这事是瑛负责,他来讲。”
宇文瑛直截了当接过话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后天,袁重欢为了拉拢天下文人,特意举办了品酒诗会。不知贺兰先生可有兴趣?”
桃旎愣了一下,知道他这时已经入戏,无奈道:
“偶得佳句两片,若有机会能向袁相请教,荣幸至极。”
桃旎自此明白了这个迷你内阁的成会员:首领李坚负责决策,宇文瑛负责情报,辛大夫提供技术知识,而盘雪霁则是一线的战斗担当。
而她,在皇帝需要时,被“外聘”到此地,从此便在宇文手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