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的时候很晚了，妈妈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爸爸在窗前抽烟，见我回来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也乐得再被批斗，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猜他们大多是对我的愧疚所致，我猜他们肯定连我最好的伙伴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我猜他们一定是被我说中了关心我不够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权利在不知情的条件下质问我。

我却不知道在我前脚踏出家门的一刻，我的妈妈就在身后跟着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我发现。她猫着腰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难过的背影，她其实有点心酸。

她其实也不愿意说出最难听的话，可是那个情形下她就是忍不住，她也很难过伤了女儿的心。可是作为母亲的倔强让她不肯低下头，不肯向我道个歉。

她强大的自尊，我猜正是最后她失去爸爸的原因。

可我却没办法否认她对我最炙热的心，她爱我，要比世界上所有人都爱我。

她看着我把脸埋到膝盖的时候，她也哭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的感同身受，她是我唯一的血缘至亲。

她本想上去叫我回家，可是看到一个长相温婉的男孩子就坐在我旁边，那个男孩子一直在说话，她看着我的怒气一点点消失，看着我破涕为笑，看着远处两个可爱的小人儿，她没忍心上去打扰。她想着有个小男孩肯定会把我送回家，她其实是那样聪明一个人。她知道如果当时拽着我回家，以我的倔脾气是肯定不会跟她走的；她也知道我极其的要面子，当着同学的面她这么做无疑是要我难堪，所以她自己走回去了。

那是她走过最漫长的路程。

她思考了女儿的习惯，想着这三年她的一点一滴的变化。天天的见面，让她没有看出来女儿现在究竟是什么心理和性格。那个胆小的，眼睛被差点扎瞎的女孩儿，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着说不出的敏感，骄傲，严谨，认真，和倔强。

她从不和自己讨论学校的一点一滴，从未喜逐颜开的就像单位同事的女儿一样拉着自己的胳膊说些趣事。是的，她觉得和女儿的距离一下子远了，远到现在她觉得补救都有点来不及。她手足无措的想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女儿的疏离，却换来了她业绩的稳定。她下个月就要晋升成主管，会为馨馨的未来又增加了一些保障。毕竟，钱对于当下的自己来说，更重要。

想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年份的沉淀，两人之间再无言，每次的晚饭大多在外吃，丈夫和自己的忙碌，让婚姻里再无什么嘈杂的声音。每天都静悄悄的像个监狱。

自己不是不厌烦的，可是那又如何。现在自己的唯一梦想，甚至是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馨馨可以长大成人，幸福健康，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躺在床上熄了灯，盯着天花板出神。

我想着董琛灏的样子，有点开心。第一次有一个人这么懂我，这么考虑我。他懂得的事情真多，他眼界很开阔。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了。

那他今天这样陪我我岂不是很荣耀？

不不不，我也是班干部，才不会·····

就这么想着，我竟然睡着了。

我醒来的第二天一早，妈妈已经备好了早饭走了。

我看着餐桌上的两颗鸡蛋，一片吐司，一杯牛奶，抿了抿嘴角。

看着墙上的挂钟快要指向六点四十，我觉得自己的时间有点紧迫了。

连吞带咽的吃下吐司，喝了几口牛奶，慌忙的把鸡蛋装进书包，我锁上门就出发了。

我边走边想，距离毕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在这个呆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学校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

严骏的表白，董琛灏的示好，梅婷的埋怨，邋遢妞的陪伴，丁玲的怀恨在心······

那些事情好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反复的上映。

“董琛灏······”我默默地咀嚼这个名字，我好像对他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但我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梅婷她们的口中的喜欢，不是邋遢妞的执着，不是。

我看到他不会害羞，知道梅婷和他谈恋爱我丝毫不为所动。但是我却喜欢他的陪伴，他的懂得，和他对我的安慰。

我总是觉得自己像一头未被驯服的狮子，而他就像是那个可以把我驯服的训练员。他可以让我轻易地放下防备去信任他，即使我知道他的魅力就在于此。他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轻易放下防备去信任的人。

我总是想让自己脱俗一点，希望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最终我也没能免俗，我还是被他吸引了。

“馨馨！”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后来很多年我都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我总是记得他的声音。我开始时自欺欺人，想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所致。可是周鸿泽的声音也很好听，严骏的声音也很好听，就连简单、褚英他们的声音通通都很有特点。可我从没有像记住董琛灏的声音那样记住任何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猜，可能我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他了吧。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回头看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他似乎有些微怔，随机消失不见，“这算是我昨天陪你你的报答吗？”

“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以前可从不对我笑。”

“有吗？”

“你说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以前嫉妒你学习比我好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听着他细如蚊子般的回答，“嗯？什么？”了一句。

他笑着摇头，“我说你学习也很好啊，你那么聪明，刷新了学校的英语记录，这会是你小学最辉煌的一笔啊。”

我轻轻推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好像显得你很大一样。”

他哈哈大笑，然后敛起笑容正色道，“馨馨，以后你就这么和我相处好吗？永远都不要变。”

我知道自己当时脸红了。

我看着他真诚的像泉水一样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他似乎很高兴，甚至是旁边的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他说，“我终于可以和你成为朋友了。”

永远都不要变，就像一种咒语。当我后来因为他吃醋，因为他伤心，因为他算是堕落的时候，我总是没由来的想到他说的永远，他澄澈的眼睛。他像是被裱在画框里好看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