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过年前三天辞掉在天恒的工作的。

“这么快就过年了，以后你还会回天恒吗？”我走的那天，米昊如丧考妣般的拉着我不放，“我会想你的哦！”

他眼神撩拨的冲我直笑，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阿狸一直挖苦他，说他是狗皮膏药，粘人虫，最丧心病狂的是我走的时候，这货抓着我的胳膊就咬了一口，下口重的呀，直接就青了一大片，方然泽揪着他的毛骂他。

方然泽还是那么高冷，话不多，有时候说几句冷笑话，永远的话题终结者。比起米昊的热情，方泽然更冷静，稳重，这个男孩很独特。

“木木，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的男朋友呢？不让我把把关吗？”躺在床上拉筋的我，无比关心。

“不是不见，是时候未到。妖妖，我结婚的时候，你会短裙相陪吗？”林寒若有所思的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结婚。”林寒抱着我就蹭我的头，很重的搂紧我，亲了亲我的脸。

跟林寒林霜一起长大，从未想过以后，也许我们会各奔东西，也许我们会天涯相隔，无论何处，无论何地，我们都会落叶生根，努力生长。

林寒跟我买年货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有一个人在我们那栋楼门口徘徊，他穿着很旧的军绿大衣，油垢爬满大衣的前襟，辨不清原来的颜色；头发像风中的凌乱的杂草，横的横，纵的纵，杂乱无章。

慢慢走近之后我才慢慢看清了他的脸，干瘪的眼泡无力的耷拉下来，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颧骨凸起，显得更瘦，更沧桑，更年老，一脸的病态。

“爸！”我呆瞬间滞的看着他，脑子瞬间短路，完全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哎。”我辨不清是他发出的音，还是叹息。浑浑噩噩的被林寒拉回家，姑妈的脸在看到我爸之后就没有晴过，惨淡无凝百丈冰呀！林寒很有眼色的拉我回房间了。

“妖妖。”林寒不确定的叫我。

“木木，我没事。”从心底蔓延一种毒素侵蚀着我的五脏六腑，分不清是心疼，还是都疼。

我妈在查出胃癌晚期的那一天，我爸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呆坐了一天，不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后悔，不是因为难过，只是麻木的眼神涣散着看着我妈熟睡的病房，一夜未眠，吊瓶“滴答滴答”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心。

记忆里爸爸妈妈很相爱，每次出远门的时候，我妈总会给他买好多苹果，洗好，晾干，装在一个她缝的布袋子里，我妈说布袋子结实，不容易断；煮好多鸡蛋，因为我爸爱吃。而我爸每次回来刚到火车站的时候，都会给我妈打电话，开始抱怨外面的饭有多难吃，他想吃我妈煮的面。

有一次情人节的时候，我爸很深情的给我妈唱了一首《牵手》，我妈笑着骂他，不知羞。我妈走累的时候，我爸会背她；我妈伤心的时候，我爸会哄她；他们吵架的时候，我爸会让我去抱抱我妈，我妈就不生气了。

我妈下葬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我爸说那是因为妈妈很善良。我妈死后，我爸就送我去了寄宿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那种，那时候我十二岁左右，每次回家总感觉我爸又老了几岁，渐渐的有了白发，生活就是这样。

姑妈来接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爸，想他吗？想，而现在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落魄。

“你回来干什么？”我拉着林寒努力的扒门缝。

“我想带瑶瑶走。”爸爸的声音很小，像被压抑似的。

“凭什么？”姑妈似乎发怒了。

“当年是我不对，孩子还小，就离开了她，现在我老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希望瑶瑶能陪陪我。”

“轰”我的脑子就只剩他说的那句“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你怎么了？”姑妈似乎也惊了一下。

“肝硬化晚期，没几天活头了，回来是想和她妈葬在一起，也想看看她过得好就知足了，这些年瑶瑶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爷两谢谢你们。”爸爸说着就起来向姑妈鞠躬，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治吧，也给瑶瑶留一个尽孝的机会。”姑妈说。

“姑妈，谢谢你。”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并且，就算爸爸走了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我也走出去向姑妈鞠了一躬。

“好吧，瑶瑶你跟我来。”我看了林寒一眼，她示意让我进去。

“坐下吧”姑妈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一样一样的告诉我。“这张卡是你妈走之前托我保管，里头有三百万，说是给你以后的嫁妆，你先拿去给你爸去看病，以后你出嫁的时候，姑妈送你出门。”提到这些伤心事，姑妈不禁流泪，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其他的一些东西你还用不上，等你要用的时候，就告诉我啊。”我点点头，姑妈用手遮住一层红色纸片，挡住了我好奇的视线，神色难辨，

“还有，不要记恨你爸，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你妈走了之后，怕你受委屈就没有再结婚。”她望着我妈的遗像，开始回忆以前。

“现在他回来了，又一身的病，无论以前如何，从今天起，你就要孝顺他，他以后的日子就指望你了，他是老人，只要没进棺材，你的责任就没完。”姑妈还嘱咐了好多，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怎么为人处世。

从小无论做什么，姑妈都会和我们讲道理，摆事实，让我们明白自己其中的利害关系，洁身自好，这也是其他孩子跟林寒林霜比不了的地方。

当天晚上，我就带着我爸办了住院手续，他可能太累了，睡得很快。我坐在医院的草坪上放空脑子，夜风吹乱我的头发，扑在脸上，不疼，但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