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春夜的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地下着。远处霓虹灯亮了,一盏接连着一盏。
寂静的校园里,在门卫大叔锁了校门离去后,漆黑静谧的林荫窜过一道白影,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待走近了,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眼神飘忽的女学生。只见那人穿着单薄的白色校服,上面布满一团团污浊,一头披散的发也打了结,雨水顺着校服百褶裙的褶子一滴滴落在水凼里,帆布鞋也开了口,布满泥泞。
少女十七八岁的样子,神色空洞,只见她僵硬着身子朝一栋破旧的教学楼走去。雨还在下,风还在刮,她却仿佛早已隔除在了世界之外,宛若一只游荡的孤魂野鬼。
身后,是一地闪着诡异光彩的水渍。
一阵轻缓的小提琴音从四周涌来,少女的眉毛微微一动,那张恰似僵尸的脸颊惨白惨白,单薄的身影直挺挺地朝楼上走去。
旧教学楼的对面,是学校的音乐活动中心,一座颇具欧范的钟塔,塔尖上嵌着一枚斑驳的十字架,在暗夜里泛着惨白的光。
尖塔之下是一口硕大的时钟,只是时隔久远,似乎早已失修。一阵春雷滚滚,天边火红的光闪过,映亮了尖塔上的阁楼窗口。
只见那破烂的窗帘之后,静静地立着一个笔直的黑影,手中的小提琴不停,悠长的旋律时近时远,时隐时现,说不出的缠绵哀怨。“轰隆隆”一道春雷劈过天空,映亮了那人俊美而苍白的脸。
那是一个冷峻的少年,墨色的发,高挺的鼻,粉白的唇,还有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宛若黑夜里的紫水晶,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良久,一曲终了。那人收起手中雪白的小提琴,一双格外清澈的眼不带任何情绪地朝对面望去。看着对面那个走上楼顶,站在顶楼边上的麻木人影,少年冷漠的声音如珠翠落玉盘,
“按照约定,我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所以现在,我要拿走你的灵魂。”
原本杵在那里的少女眸中陡然闪过一抹流光,渐渐回了神,却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求饶道:
“求求你,我不想死。我想活!我想活!”说着飞奔起身,想要冲下楼去。
少年深邃的眼不起任何波澜,只见他静立在窗前,宛若浸染了无尽的黑暗和孤寂,他抬起指尖轻轻弹了弹黑色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那个原本想要仓皇逃离的人影瞬间就被定在了原地。少年的声音转冷,
“我最不喜违背承诺的人!我来只是通知你罢了,却不是和你讨价还价的。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就让你多吃些苦头吧!”
说完手臂轻轻一挥,汹涌澎湃的气势如波涛般漾开,仿佛于破烂的窗帘布扬起落下的须臾之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一只灵魂的去留。
然后,少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她努力想要往楼下逃离,身体却不断朝顶楼的边上移动,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一串串冷汗,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
终于,少女不由自主地翻过了护栏,站在顶楼的狭窄边缘,看着不断落下的雨点和仿若深渊的底楼,她只觉得腿肚一阵发软,然后在她自己完全没有掌控的情况下,轻轻一跃。
风刮过耳畔,雨在脸上肆虐,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在抵达死亡的前一秒钟,她忽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她没有生出那般害人害己的想法,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然而那个立在窗帘后的黑暗中的少年,永远不会告诉她答案。
一丝晶莹从死去的少女眼角缓缓滑落,滴落在晕开的血渍里,不见踪影。好像是淅沥的雨水,却又好像是她忏悔的泪水。
江扶夜用单薄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小提琴的细弦,目光却再没有看向地上的那抹气绝的人影。
他执起手中雪白的小提琴,起手拉动,一曲婉转低回的安魂曲缓缓流淌出来,宛若死神的一抹叹息。
说不出是感慨甚多,亦或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