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怀笙早早地来到了结庐馆。

她让许回空出一间屋子，清空全部家具，拉上窗子，用黑布遮住。

接着，她套上了防护服。

但是，她不能在这里为薛洵做诊断。

一条黑布被牢牢握在手中，沈怀笙心中也是没有底的。

她独自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薛洵终于被人送来了。

薛洵一进屋，沈怀笙就让全部的侍卫影卫都出去。

“你们在这里妨碍我检查，”沈怀笙说得理直气壮，但心中还是虚的。

因为她不确定薛洵是否能信任自己到这个地步。

果然，薛洵一脸不耐烦：“不行。”

“我才是大夫，听我的。”沈怀笙不肯让步。

“留一个。”薛洵让了让。

“一个也不行。”沈怀笙想也不想的拒绝。

薛洵目露凶光：“那就不治了，反正你说的，本王就算是残废，也是薛王爷，也一样要什么有什么，有人伺候本王，何必要这双腿？”

“对，薛王爷若是如此看得开，那干脆就天天躺床上当米虫，生褥疮吧！什么都不要治了，反正你就算是个废物也有人伺候你！”沈怀笙口不择言。

说完她其实心里也是怕的，只是气氛使然，她已经说出口了。

接着，薛洵面色铁青：“好，好，好！”

“好？”沈怀笙笑了笑，“你答应了？”

说完她转身对那些侍卫说：“还不快出去，你家王爷都同意了。”

那些侍卫愣愣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薛洵大手一挥：“都走，一个不留！本王若是出了什么事，杀了这个女人给我陪葬便是！”

沈怀笙咽了咽唾沫：“王爷，您这话说的，我还想活着呢。”

“废话少说，人已经走了，开始吧。”薛洵两眼直勾勾看着沈怀笙，想知道这个小女人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怀笙笑笑，把手中的黑布展开，蒙进在了薛洵眼上。

“得寸进尺。”薛洵说着，却也没有反抗。

“对对对，我这种小人，不得寸进尺都对不起这大好的机会啊。”说完，沈怀笙拉起薛洵的手，另一只则摸入袖袋，打开了玉兔链接的异度空间。

混沌一片中，出现了一台发电机，核磁共振仪，还有别的几台机器。

沈怀笙动手为薛洵换上病号服。

薛洵本能地想要抬手阻止，却不小心打在了沈怀笙的胸口。

臭流氓！

薛洵也愣了，随即却嘲笑道：“不知是个女人，得罪了。”

沈怀笙气结，为他换衣服的手速也飞快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大小姐，真的是非本王不能嫁了啊。”

薛洵说着玩笑话，却让沈怀笙无端想起了华歆合的事情。

世间命运可笑之处莫过于此。

她眼一闭，把薛洵推上了机器。

发电机运转正常，但是机器缓缓出来的结果，却让沈怀笙心凉了。

为薛洵换回衣服，走出空间，沈怀笙都没有说一句话。

而薛洵从这沉默中，似乎也读出了结果。

“沈大神医，怎么，治不了？”

他淡定地问道，似乎再也站不起来的人不是他。

这也是沈怀笙佩服薛洵的一点。

上次见他时，歇斯底里，要死要活，这一回，突然就变成了不抛弃、不放弃，画风转变也是光速。

沈怀笙叹了口气：“倒不是治不了，只是很难治。”

“怎么？”

“你的腰部筋脉没有完全断掉，只是坏死。若想重新疏通经脉，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沈怀笙如实相告。

他这个病是脊髓损伤后遗症，在现代都是疑难杂症。

“哦？”薛洵挑眉，自己把眼前的黑布摘了下来。

一室的沉默。

沈怀笙突然有想哭的冲动，但是她生生忍住了。

医者的天性告诉她，生老病死，司空平常。

但是军人的习惯却让她因为不能挽救自己的战友，而倍感悲哀。

等等——

沈怀笙突然意识到一点，她已经在潜意识中，把那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薛洵当成了自己人！

“我没治了，”薛洵突然出声说道。

沈怀笙注意到，他没有用“本王”，而是自称了“我”。

铁面王薛洵终于走下神坛，成为凡人了么？

沈怀笙只能回答说：“我会尽力，但结果需要我们共同来争取。”

听听，她这话和那些对着病人撒谎的医生又有什么不同？

希望如此渺茫，她却还希望薛洵可以争取一下。

这是她的自私。

薛洵点点头：“你不必压力太大，本王知道你是希望本王好的。”

又回去了。

沈怀笙意识到，刚刚瞬间露出来的脆弱无力被薛洵再度逼回了壳子里面。

沈怀笙想要抱住他安慰他，但是事实上，这个人，仍然是冷酷的铁面薛王爷。

他看出了沈怀笙眼中的同情。

“你不过是一介妇人，不用施舍本王你那可悲的同情，”薛洵说着，自己转动着轮椅，开了出去。

可悲？同情？

沈怀笙瞪着薛洵的背影。

他是不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