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比使用长枪，韩凌音面对贺霄不得不甘拜下风，可要论起玩匕首，十个贺霄也不是她的对手。

韩凌音十三岁加入侍从营训练，其间曾有半年时间参加了新州大营的平乱任务，十四岁重新回到侍从营，升职为旗总，开始担任秘密暗杀任务，直到十六岁越级升任把总才因为多担负了一些监察工作而减少了暗杀行动。

亲自动手暗杀，她连续做了两年，有时候虎穴龙潭里单打独斗，靠的不就是这一把小小的匕首吗？

贺新本来还有几分担心，但看到韩凌音利落干脆的手法以后释然了许多。韩凌音的脾气变得快，虽说她也算“行伍出身”，但毕竟侍从营才是老本行。

十人小队围殴无果便摆起了阵形，韩凌音一面防御一面寻找突破的办法。很快，她发现了一个地方有缺口。大概这个阵法本该是十一个人共同组成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中间少了一个人。

贺新从旁捡起一根带着火的木棍，飞向正背对着他的敌人，那人察觉到果然迅速躲避。眼见缺口扩大，韩凌音抓住时机冲出围困，匕首划过，其中两个人倒地不起。

自信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脸庞。韩凌音像是打出了感觉，连续的攻击使得她渐渐占了上风。面对着仅剩的三个敌人，她停下了手中的武器，微笑中带了几分挑衅，“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中间的那个人捏紧了手里的武器，大喝一声向她冲过来。韩凌音没有后退，快速侧身避开锋芒，然后借力打力把那人摔倒在地，右脚踏上了他的背。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她的笑意更深了，眼前的两个人已经不敢过去攻击。

在侍从营审犯人的时候，最主要的是攻破心理防线。韩凌音作为侍从营的统领，更加明白这个道理。见面前的两个人有所迟疑，韩凌音笑着看着他们，右手用力掷下匕首，一声惨叫，脚下的人便不再动弹。

两个人瞪着眼睛，身子一震，开始后退。韩凌音则转身走出城门。突然，她后掷匕首，匕首从两人的头之间飞过，两人吓得当时愣住。他们后面不远处的贺新用食指和中指接住了这飞来的武器，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明城独自走到了严非府邸的门前，大概是因为特殊时期的缘故，这里的把手严密了很多。一般的刺客想混进来是很难的，不过他们非常不幸，这次对手是暗流府的夜红缨。想到这里，明城握紧了手中的信，走上前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侍卫见到明城走下来，盘问道。

“劳烦这位兄弟进去通报，就说安国先生的弟子明城前来拜见公主殿下。”明城摘下自己身上带着的圆形白玉玉佩，连同那封信一并递给侍卫，“将这两件东西呈给殿下，她自然会见我。”

这侍卫是成钥的东宫侍卫，以前是侍奉王宫的，明城的名字他很熟悉。接过明城手里的东西，礼貌地说：“明城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禀报。”

“有劳兄弟。”明城拱手一拜，看侍卫进了府邸。

明城是安国先生的继承人，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安国养在身边。明城博闻强识，温文尔雅，和都城里那些大员家的少爷非常不同。他从来不问政事军事，一心扑在做学问上，深得齐王和安国的看重。

不得不说的是，明城长了一张英俊的脸，再加上不可估量的前途，一直以来都是都城里的“黄金单身”，这和嫁不出去的韩凌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给明城上门提亲的人成千上万。明城一度陷入了困扰，最后还是齐王出来摆平了这件事，说遇到合适的会亲自赐婚。所以，明城在都城还是很有名气的。

侍卫进去不久，就出来引领明城进去。明城随他走到中庭，侍卫说成钥公主在处理事情，请他在这里等一下。明城自己在院子里逛荡，正遇上来汇报工作的冷寒。冷寒看见明城来了，一脸的惊奇，“明城大人？”

明城回头，见是冷寒，笑着拱手，“给冷寒把总道喜了。”

“把总？”冷寒有点不解，她明明是个百总。

“是啊，你还不知道吗？大王下了命令，赦免贺霄罪责，正式任命为东宫随侍侍卫长，官同五品把总，专职负责严非府邸的护卫任务。冷寒你替贺霄中毒，也是官升一级。”

明城把齐王的晋升令完完全全地传达给了冷寒，然后走近她小声说，“奏报的意思大王已经明白，这场戏他配合你们演下去。”

冷寒恍然大悟，原来齐王的命令早就下来了，就说都城不可能接到奏报以后没有动作！“明城大人是来传旨的？”

“不是，是我师父让我亲自送药给凌音。”说着，明城拿出一个青色小瓷瓶，“这是老人家花了一个月才研究出来的，只有一小瓶，非常珍贵，所以要我亲自送来。”

冷寒说最近发生了投毒的事，万事不得不加以谨慎，药物必须经过大夫们的一致检验才能给韩凌音用。明城说那是自然，关键时刻应该提高警惕。

他把药瓶交给冷寒，又问候了冷寒在这里的一些日常生活情况。不得不说，和明城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在一起交谈是一件非常让人心情放松而愉悦的事。怪不得是“黄金单身”！

“公主还有要事处理，我可以先见见贺霄吗？”

“嗯，我带你去。”

冷寒带明城走近贺霄的房间，贺霄体内还残留着毒素，看上去脸色不怎么好，但已经可以勉强行走。

“姑爷，这位是都城来的明城大人，也是将军的师兄，这次是受安先生之命来给将军送药。”

贺霄刚要起身，被明城拦下。“小将军病痛在身，不必拘礼。”

“这……”贺霄停住身形，明城点点头。

“无妨无妨，凌音在我面前，从来都是疯闹的。你们既然定了婚约，那就一律对待。”明城搬了个凳子坐下，“小将军在那个危机的时候能签下生死婚约，明城备受感动。”

“凌音被我所伤，却处处为我着想，我用命还都是应该的。”贺霄听说过明城英俊潇洒，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都城里还有如此淡泊儒雅之人。“明城兄在都城颇受大王看重，不知可有高就的打算？”

“高就？”

明城笑了笑，“书生一个，谈什么高就呢？大王有命，我领命就是了。我虽不向凌音那样雷厉风行，但所幸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倘若有朝一日，大王派我出使滑国，刺杀滑国公，我也敢像荆轲那样以命相拼。”

明城不会想到，此刻随便糊弄贺霄的一句话几年后就成为了现实。

而且，他这种不顾自己生死安危的壮举又一次伤害了妻子，妻子一气之下带着孩子离开了他隐居起来。最后还是墨封帮他找到的她们。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明城告诉贺霄，他带来的药现在正在被检查，这是安国研究了一个月才研究出来的。与其他药不同的是，这瓶药里加入了一味毒——砒霜。砒霜能大大提高药中其他成分的药效，但剂量控制有着极大的风险。

贺霄有些犹豫，他不想韩凌音有半点差池。但是一个多月以来，韩凌音的身体状况起色很小，特别是这几天，他没办法用天极珠固魂，韩凌音甚至出现了病情恶化的状况。

安国先生是韩凌音的恩师，又擅长医术，想来他不会害她。可是，毕竟是砒霜，吃一点就能致命。

大夫们的话证实了明城对于药性叙述的准确性，成钥觉得这是一步险棋，走对了能扳回劣势，走错了就是全盘皆输。最终的决策权掌握在贺霄手里，毕竟门里门外这些兵都叫他一声“姑爷”。

贺霄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走了摆在桌子上的药瓶。

轻轻坐到韩凌音的床边，贺霄其实有点体力不支。如果不是贺新带他出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醒过来的。

“凌音，这个药是安先生给你的，里面有砒霜。它或许能救你的命，或许能要你的命。现在它在我手上，怎么样，敢不敢拼一次？”

“拼，为什么不拼？”梦境里的韩凌音已经走出了天胤城，此时此刻正躺在城外的草地上仰望星空。她明白过来一些了，冲出天胤城是第一步，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身体状况是否达到最低标准。

现在看来，明显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凌音，你不要怕，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嗯，我不怕。”

贺霄张开韩凌音的嘴，另一只握着药瓶的手却颤抖不止。谁知道这点药咽下去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呢？贺霄闭上眼睛想了一刻，又睁开眼睛。

“凌音，给我个机会吧。”他俯下身子，轻轻吻上了韩凌音的唇。

躺在草地里的韩凌音感受着这一切，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贺霄不到绝路大概永远不会这样，他比她更清醒，更知道这瓶药意味着什么。

也许，她将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虽然不怕死，但想到再也无法相见，心里还是一阵落寞。

唇分，贺霄再次打开她的嘴，握着药瓶的手打掉了塞子。他仔细地看看她安静的脸，把药水灌了下去。

等待是漫长的，大夫们守在韩凌音的床前丝毫不敢懈怠，贺霄却怕了，自己躲到走廊的角落里坐下，用手抱住头。

夕阳西下，月出东山，天光微明，旭日冉冉。

一个脚步声停止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是冷寒。冷寒非常冷静，脸上没有平时的随意，更没有笑容。“你怎么能躲在这里，我找了你半个时辰。”

“怎么样？”贺霄还是问了出来，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接受一个否定的答案。

“将军她……”冷寒低下头。

“你说吧。”贺霄不想听，真的不想听。

“将军她半个时辰前……”

贺霄闭上了眼睛，终究还是没有留住。

“她说半个时辰之内见不到你，你就等着被休吧！”冷寒突然加快了语速，甚至最后还加上了感叹的语气，好像贺霄真的会被休了一样。

当然，突然睁开眼睛的贺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半个时辰不出现会被休了”的上面，“醒了？”他猛地一下站起来，眼前冒出好多小星星，这是起得太猛的缘故。

冷寒点点头，压抑已久的笑意都在脸上绽放出来。

贺霄晕了过去。